25/10(五)天晴,乾燥
今早輪到庭音姐不適,不過她照樣要上班,不像我這種無業遊民,可以隨時休息。早上反正也沒打算跑步,只是一起吃了早餐。
中午在圖書館工作,平常度過。
晚上庭音姐放早,會合她一起去街市買菜。幸晨姐也準時七點半回家,一起吃了簡單的家常便飯。飯後一起看動漫,先看了新一集《青春之箱》,很美很純粹的故事,有點勵志,庭音姐很喜歡。然後看到《膽大黨》新集數也上線了,便第一時間看了。畫面很有風格,動感也很強烈,是看了很爽的劇。之後又忍不住看了《2.5 次元的誘惑》,講辣妹亞理亞想玩 cosplay,背後原來有感人的原因,就是想讓離家出走的失敗漫畫家爸爸注意到自己。四個女孩準備一起出角,描寫 coser 之間的情誼,很喜歡看到這種畫面。但是,結尾是不是暗示亞理亞的爸爸已經死去?太令人傷心了吧。
大家見還不累,又看了一齣劇名很長的,叫做《靠廢柴技能【狀態異常】成為最強的我將蹂躪一切》,是幸晨姐大力推薦的。高二男生三森燈河和同班同學,不知怎的突然被扯進異世界,當中的女神說他們是被召喚的勇者,都有特殊的技能,要他們協助對付魔王。燈河因為能力太廢,被女神薇希斯丟到廢棄遺蹟自生自滅。但被認定為廢柴的燈河,卻憑著僅有的叫做「狀態異常」的技能,打敗了眾多魔物,累積經驗值變強,逃出廢棄遺蹟。在外面的森林中,他遇到了被追殺的精靈騎士團團長瑟拉絲,兩人的故事便是這樣展開。我從未看過這個類型的動漫,覺得那些打鬥好像打遊戲機,有甚麼技能和各種值的指標。奇怪的是,明明說燈河是廢柴,但他卻不費吹灰之力便幹掉了所有魔物,有些還說是超級厲害的。而號稱武藝高強的瑟拉絲,擁有甚麼「精式靈裝」的絕技,卻只是像跳舞一樣耍了幾招,完全沒有表現的機會。燈河說要請她當護衛,根本全無必要,難道是貪圖她的美貌?片尾曲的一段,用意全在展示瑟拉絲美得不可方物的身材,庭音姐一看,又說是男性凝視,幸晨姐卻說:是連女人也忍不住垂涎三尺的美態啊!庭音姐沒好氣地說:你一賣弄中文,便肯定不是好事。
看完動畫,我說今晚自己睡庭音姐的房間,不礙著姐們,幸晨姐卻說:以後不准說這種話,我們三姐妹之間,沒有誰阻礙誰的,知道嗎?結果便又三個人擠到一張床上去。一時睡不著,又在黑暗中聊了一陣,庭音姐說:我一直很好奇,動漫裡面那些精靈是怎樣睡覺的。我問:精靈睡覺怎麼了?庭音姐說:她們那些耳朵啊,不會頂著的嗎?無法側睡吧?幸晨姐說:姐,我還以為你說哪裡頂著呢!庭音姐把身子轉向牆壁,說:這種人呀!真無法跟你說話!
26/10(六)多雲
熱帶氣旋橫過本港南面,天文台掛了三號信號,但沒甚麼風雨,只是天陰多雲。照樣晨跑,庭音姐好像沒事似的,只是稍為減慢速度,很厲害。
下午約了安妮在拼圖咖啡店聊天。因為晚上要出席二舅父的喪禮,我穿了條新買的黑色裙子,安妮見到還以為是特別的穿衣風格,說很 gothic 甚麼的。幸晨姐便笑說我是黑化晨輝。安妮穿了件大領口的上衫,脖子上照樣掛著耳機,還帶了結他,準備晚上去 busking。她染成紫藍色的頭髮也沒有染回去。我立即明白,青春就是隨便穿衣,不作打扮,也掩蓋不住的天然美。
今天本來是約她談寫作的事,但她一坐下來便跟我說:輝姐姐,我昨晚夢見酸欠少女。我做了個好奇的反應,她便一口氣地說起來:是這樣的,我穿過一條行人隊道的時候,看見酸欠少女抱著結他在 busking,但其他人好像沒有聽見似的,來來往往地走過。酸欠少女穿著最後直播的那件 T 恤,頭上也戴著那個藍色的有一雙眼睛的眼罩。她唱完那首歌,便開始收拾東西。我問她為甚麼不唱下去,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肚子餓了。然後她告訴我福岡,也即是她的家鄉,有甚麼好吃的店,說要帶我去吃。我很開心,準備和酸欠少女去吃福岡名物,但隧道的燈光卻突然暗了下來,好像舞台落幕一樣,然後酸欠少女便消失了。我醒來,發現臉和枕頭都濕了,原來是流了淚。我當時想,我一定要告訴輝姐姐。
聽了安妮的話,我說:那便找個機會,去福岡吃酸欠少女喜歡吃的食物吧!甚至可以在福岡街頭 busking,把酸欠少女的精靈帶回她的家鄉。安妮說這是很好的提議,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容。我想讓氣氛輕鬆起來,慢慢改變話題,跟她聊起動漫,她便提到最近的熱話。真人化的《戀上換裝娃娃》在日本遭到原作粉絲炎上,因為女演員的樣子和身材跟海夢相差很遠,經典劇情又被刪改,特別是那個海夢穿著比基尼,讓五條幫她量度身材的場面。安妮生氣地說:那是全劇的精髓所在啊!如果不能重現,就不是 cosplay 了,這還發生在 cosplay 題材的作品改編,不是很諷刺嗎?肯定會令人失望吧!幸晨姐在旁邊點頭贊成。
由海夢談到理理沙,以及兩齣關於 cosplay 的作品的差異,安妮說:海夢的人氣比理理沙高很多,大家都覺得她活潑可愛。理理沙是宅宅,未換裝的樣子傻傻的,不是典型的大美人女主。不過,從 coser 的角度,我還是喜歡理理沙多一點,因為她真的很熱情地投入 cosplay,服裝道具都親力親為,對其他 coser 又充滿愛。海夢卻是靠五條幫她,實力和熱情都差了一點點。幸晨拍了拍掌,說:安妮妹真是英雄——不,英雌所見略同啊!給幸晨姐一讚,安妮卻反而變害羞了,說:其實我 cosplay 的資歷很淺,都是跟著朋友去玩的,也不敢說有甚麼見解。
聊開了之後,安妮變得自如起來,我便引到我們的合寫計劃。安妮說很喜歡我們的提案,但對世界觀設定卻有一個意見,說:會不會考慮加入異世界元素?我問她是不是好像《廢柴技能》那種異世界想像,她解釋說:異世界是動漫和輕小說的一個重要類型,除了《廢柴技能》,還有正在播的《Re:Zero》第三季,也很有代表性呀!被召喚到異世界的原因很多,但通常都很突然,完全沒有預告,令主角陷入短暫的迷惘中,但之後會賦予技能,讓他可以完成一些任務。如果主角是男生的話,一定會在異世界遇到可愛的女生,發展戀情。就是在各方面都跟本來的現實生活有很大差異的世界。你可以說異世界類作品是為了滿足幻想,逃避現實,但是,也可以視為一種內在冒險,跟古代神話差不多啊!我因為有點沉迷異世界類的作品,所以也看了一些相關的書,有人做過神話學的分析,好像很有道理呢!
我心想,天才少女真的名不虛傳,迷動漫還去看研究專書。她提到神話學卻令我有點吃驚,因為我的論文也用上了類似的觀點。幸晨姐覺得安妮的提議很值得考慮,但也有保留,因為相對於異世界,便需要設定一個原先的真實世界。但我們原本的想法,是盡量排除真實世界的指涉。所以,究竟是整個虛構故事也發生在異世界,還是在虛構的現實世界中再疊加一個異世界?幸晨姐和安妮討論了一些例子,我因為沒有看過,也沒有聽懂。我倒覺得神話這一點很有意思,和我們原初的構思也很相配。
我問安妮信不信有異世界,她想也不用想便說:所謂異世界,就是當代神話吧!不論是動漫還是輕小說,都在不斷生產神話,好像酸欠少女這樣的歌手,也有一套自己的神話。所以,與其說信不信,不如說我們可以怎樣去創造自己的神話吧!我問:那你有自己的神話嗎?她突然有點洩了氣,說:還沒有,只有一堆零碎的想法,也許是因為我沒有構造故事的能力。這種事,智力多高也沒有用,是靠直覺的。我的直覺很差!我說:不是的,你的直覺很好,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有時候也不能單靠一個人的力量。我們慢慢來,一起去創造神話吧!幸晨姐在旁邊聽著我們的對話,一直在點著頭。
後來安妮的結束 Band 成員來了,我們便暫停討論,跟幾個女生輕輕鬆鬆地聊天。到了六點,我便跟大家告辭,出發去殯儀館了。這時她們才知道我穿一身黑裙是為了甚麼,還露出受驚的樣子。我連忙解釋說是一位有點疏的長輩親戚。
自從媽媽不在,我們除了跟昕姨媽比較親,其他媽媽娘家那邊的親戚也很少見面。我對二舅父的印象也很淡,只知道他的兩個兒子都已經移民,只剩下一個女兒在身邊。近年舅父患了怪病,雙腿突然癱瘓,整天臥床不起。不幸的是,舅母早幾年已經中風去世,女兒原來又患上精神病,根本無力照顧父親。這兩年來,便靠昕姨媽間中過去探望,和福利機構派人每天上門照料,其他時間便只有兩個病人在家。這些都是爸爸告訴我們的。我有點在意的是,精神病是不是媽媽那邊的家族遺傳。
哥哥早已到了,等我一起進去靈堂,鞠躬行禮。嫂子有身孕,不便出席。爸爸屬於較疏遠的親屬,坐在接待處幫忙派奠儀,昕姨媽則在摺元寶。披麻戴孝的直系親屬,是舅父從外國趕回來的兩個兒子和媳婦。那位據說有精神病的女兒也在,看樣子有點比實際年齡蒼老,但神情平靜。躬鞠後哥和我坐在一旁,昕姨媽過來和我們聊了一陣,帶我們去跟表哥表姐打招呼,但也只是禮節,對方根本不認得我們。喪禮採用道教儀式,有很多我不懂的細節,中間有一段由道士圍著火盆打圈,又跨跳過去,手裡揮舞木劍,頗為賣力,表演性十足,但煙很大,我忍不住偷偷掩著鼻子。後來哥去瞻仰遺容,我有點怕,沒有去,留在座位裡。
坐到八點,我和哥便先走了。媽媽在附近等我一起吃飯,哥則趕回家陪嫂子。親媽媽過世的時候,我只有六歲,對喪禮已沒有印象。所以剛才坐在靈堂,也沒有勾起甚麼回憶,反而覺得很陌生。媽媽是個西化的人,也不理會甚麼禁忌,吃完飯回家,還叫我明天送殯時把裙子再穿一次,因為我沒有其他黑色衣服。
27/10(日)間中有陽光
早上和爸一起出發去殯儀館,參加最後的出殯儀式,然後坐專車到火葬場。哥哥沒有來,說嫂子不想他沾太多陰氣。可能因為跟舅父不熟,我沒有太傷心和害怕,只是對過程有點好奇。下山後在酒樓設有纓紅宴,禮貌上我們也要出席。吃飯時有些很久沒見的親戚過來相認,都說阿晴的女兒已這麼大了,非常感嘆,又說我長得跟媽媽一模一樣。這時候我才有點鼻酸,覺得自己和這個家族有無法割捨的淵源。我想起了做活字印刷的外公,和他給我起的名字。壓抑已久的回憶,便一下子湧出來了,好不容易才穩住自己的情緒。吃完飯,我便像逃跑似的,急不及待地自己先走了。
一個人無處可去,漫無目的地逛著。庭音姐在咖啡店上班,幸晨姐說約了疏離支大哥去中大後面的大埔滘松仔園行山。那裡離疏大哥住的村子不遠,走路可到。姐又是不正不經地回覆我,說:妹放心,只是行山!不是打羽毛球!隔了一陣,又寫:行完山才打羽毛球吧!再加一個伸舌頭的鬼臉。庭音姐隨即回了一個反眼的表情符號。
我其實在等阿來的訊息。每次約他,都要面對這種不確定狀態,不知道他能不能出來。我覺得穿出席喪禮的衣服見他不好,便去了尖沙咀同一個品牌的分店,買了同一款裙子的白色版本。店員見我身上穿著的黑色版,以為我喜歡得不得了,大讚我穿得好看,順便向我推銷了其他類似的裙子。我是個不懂推辭的人,結果便多買了一條淺藍色的。
買了裙子便在海傍閒逛,來到藝術館,想起 D 看過的展覽。展期已經結束,但專屬的限量版香水可能還有得賣,便抱著即管一試的心態,進去博物館商店看看。怎料真的還有陳列,問過店員,原來在別處買不到,也不會再生產,賣完即止,我便忍不住再買了「晝」和「夕」各一支。拍了照傳給姐們,她們都笑我貪心,一個人包辦早、午、晚。
到了四點左右,終於收到阿來的訊息,說他正在出來,問我在哪裡。我說在尖沙咀,他便約我在天星小輪旗杆下等。我到洗水間塗了「晝」,學 X 老師說,給自己創造了一個氣場。給這個氣場包圍著,走起路來也特別自信。
阿來到達時,見我一身白裙,露出很喜歡的樣子。我立即把手腕遞給他,問他分不分到有甚麼不同。他當然說不出來,只懂說很香,竟然還想聞我的脖子。我縮開,說:日光日白呀!他只是傻笑,說和我去坐小輪,我們便牽著手進去了。
維港海面平靜,有悠悠的清風,天空中有薄雲,透進淡淡的陽光。我挨著阿來瘦削的肩,說:坐天星小輪可能比坐離島渡輪更舒服。他明白我的意思,說:那我們多坐幾轉吧!上次庭音姐陪我坐,是因為阿來失約,觸發了我的恐慌症。今次換了阿來,我覺得很安心,心想,如果可以永遠這樣來來回回就好了。這種狀態也算是一種微型的異世界嗎?坐到第六次,望著夕照下紅彤彤的雲朵,我還是讓阿來聞了我的脖子,很癢,忍不住笑了出來。
我們在尖沙咀一間烏冬專門店吃了晚餐,便坐長途巴士回粉嶺,去阿來家看動畫。先看了《膽大黨》,然後是《亂馬 1/2》。最後,我說有一部叫做《靠廢柴技能【狀態異常】成為最強的我將蹂躪一切》,因為名字太長,我說了三次阿來才聽懂。搜了出來,阿來說「廢柴」完全是形容他,「狀態異常」也說中了。我怕他誤會我取笑他,連忙說我不是這個意思,但阿來卻全不介意,還興致勃勃地打開來看。阿來不打機,但阿修有打,所以阿來多少有點感覺,會喜歡劇集的設定。一個在班上像空氣般的邊緣人,被視為廢柴的弱者,因為獲得特別的技能而變強,立誓要向女神薇希斯報仇。在復仇之外,又得到絕世美女精靈的愛與守護,簡直就是異世界童話吧!我們一連看了四集,看到片尾曲瑟拉絲的畫面,我真的有點想掩著阿來的眼睛。
我的原意本來是鼓勵阿來的,我說:你不要看扁自己的異常狀態,也許你也有某些特殊技能,一發揮出來會震驚世界。他搔著那頭亂髮,說:真的嗎?不會吧!只是一齣爽劇而已,看看開心就夠。除非掉進異世界,要不在現實世界我就只能是一條廢柴吧!他嘴上說得輕鬆,但我聽了卻很想哭。他見我紅了眼睛的樣子,反過來逗我說:或者,找到像瑟拉絲那樣的護衛!我明知他激我,便戳了他一下,說:你別妄想啦!他又擺出那副無辜樣子,說:沒有呀,你就是我的瑟拉絲!我立即羞紅了臉,說:亂說,差太遠了!他認真地說:你不知道嗎?你一直在守護我,就算我多麼沒出息,就算我坐過牢,你也沒有離開我這個廢柴。對阿來這種懇切表白,我完全沒有扺抗力,只能以真心話交換,說:不是,是你先救了我的,當我在生死邊緣的時候。阿來又搔著頭,說:是嗎?我甚麼都沒有做,只是陪著你而已。我說:那就夠了。
說心裡話真的有夠難為情的,我便模仿瑟拉絲的語氣,開玩笑說:阿來閣下,有甚麼吩咐,即管說出來,我一定會全心全意協助你的。阿來呆了一下,回過神來,有點生硬地說:嗯⋯⋯可以再給我聞一下你身上的香氣嗎?我早知他只懂說這個,舉起手腕,說:氣味好像變淡了。從包包掏出另一瓶「夕」,說:你看!試試這一種吧!
我往脖子兩邊各噴了一下,一陣濃郁的香氣,像一幅透明薄紗一樣,溫柔地包裹著我們。我讓阿來靠近,把臉貼上我的頸側,在他耳邊說:阿來閣下,這是精靈魔法,叫做夕霧氣場,保護我們不受惡魔的侵襲。現在,我們要進入異常狀態了!
圖片由 Midjourney 生成
你們年輕一代也許演化到叫「英雄宴」了,我這些老一(二?三?)輩都叫「纓紅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