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一)天晴,溫暖
早上起床有點冷,粉嶺氣溫只有七度。庭音姐說先吃早餐,等一會陽光再猛一點才去游泳。九點,氣溫升到十度以上,陽光普照。幸晨姐建議跑步去泳池,當是熱身,庭音姐也贊成,我沒有異議。果然,跑到泳池渾身已經暖透,一脫外衣就可以開始游泳。游了一會便不覺冷,冬日的陽光很舒服,很美,游泳的姐們也很美。
游完泳出來,我直接回自己家,洗了澡之後,準備下午的論文指導課。這次特別緊張,因為主題涉及個人情感,我不肯定自己能不能公私分明。
今早也打了電話給蔓,問她甚麼時候可以去咖啡店,大家想跟她見面聊聊。她回覆說明天下午。我希望庭音姐能說服她回去咖啡店工作。
約了 X 老師兩點半在未圓湖畔,我早了十五分鐘,坐在落羽松下的長櫈等她。老師今天穿了運動裝,說上完課去行山。如我所料,她覺得這一章寫得太個人化,作為感想並無不可,但作為論文則不夠客觀。不過,大部分是語氣的問題,可以調整,觀點則大體上可以接受。而且,以本科生論文來說,也不算是很嚴重的偏差,如果是研究生便不可以。畢業論文除了為將來的研究工作做準備,作為自己的學習年代的總結,也可以有個人意義。
我知道 X 老師對我很寬容,不只是對論文本身的要求,也是對這個特別的題材。她繼續說:讀這一章的感覺很奇怪,好像在讀一個女兒寫給父親的信,而這個父親是我的丈夫。那麼,這個女兒也是我的女兒嗎?不會是丈夫和別的女人所生的吧?或者,丈夫有本事自己生一個女兒出來?對 D 來說,這樣的事確實有可能。他的腦袋,有甚麼東西生不出來?他生過的女兒也不止一個吧!還有各種各樣的人物,和他們各自的世界。有一個寫小說的丈夫,真的是蠻傷腦筋的。就算我自己的本行是文學研究,也依然覺得這是個不可思議的現象。有時我自己也會真假難分,不知道他所寫的,哪些是純粹想像,哪些是真有其事。又或者,所謂虛構的部分,其實也有某種真實性。這種寫法,除了深層心理學,應該沒有其他文學理論可以解釋,甚至是深層心理學也未必可以。你的角度是選對了,但你也知道,任何角度都不可能是全面的。角度本身就是一種條件設定,有它的優勢,但也有它的局限。在角度以外的,除了是臆測,便可能是情感和直覺了。對學術研究來說,這部分不但沒有用,而且是有害的。但是,對個人生命來說,這才是最重要的部分吧。所以,我不會用前者來抹殺後者,給你的論文較低的評價。我這樣做,也多少是對自己作為一個研究者的提醒吧。
接著 X 老師對一些表述方式給了點修改的意見,但卻完全沒有質疑論文的觀點。我把重點一一記下來,然後說:老師,我覺得很不好意思,不但一直在說 D,還混入了自己對 D 的感覺。我知道這樣很不專業,但做這份論文除了是為了畢業,也是為了弄清楚一些對自己很重要的事情。如果有甚麼地方令你感到不舒服,我願意道歉!
X 老師笑了出來,搭著我的肩,說:別傻!令人不舒服的不是你,而是 D。不過,不令人不舒服的便不是作家了。對普通讀者如是,更何況是身邊人?嫁給一個小說家便應該做好不舒服的準備。而且,我舒不舒服不是重點,重點是你的論文幫助你完成了一個人生階段。但記住,它不是全部。用 D 的語言說,論文也是一種虛構,是人生這個虛構計劃的一部分而已。往後的路還很長,但你會好好虛構下去的。很像 D 會說的話嗎?說罷,X 老師哈哈大笑出來。
X 老師站起來,叮囑我在她二月初去美國之前,完成論文結論和整體修改,說完便半跑著離開了。我繼續坐在櫈上曬太陽,思考著老師剛才說的話。也不知坐了多久,D 便出現了。我驚訝地問:你不是和 X 老師去行山嗎?他說:她自己行,我跟不上她。我以前也行的,現在力氣不繼。我想起 X 老師也愛跑步和游泳,D 卻遠遠落後了。我問他為甚麼不重新操練一下,像他這個年紀還不算太遲。他自鳴得意地說:我可以在虛構中跑步、行山和游泳,不用真的做。我不同意,說:運動怎可以虛構呢?你這種怪癖太過火了!我張開雙臂,仰臉迎向陽光,說:你看!這種溫暖的感覺可以虛構出來嗎?他也抬起頭,瞇著眼睛,說:我說可以,你一定會打我吧!我說:我沒有那麼暴力。他說:至少會罵我吧!我說:不要說得我那麼凶。他說:但你會不開心吧!我沒好氣地說:這是事實,跟我開心與否無關。他眺望湖上的風景,感嘆說:這麼美的一刻,說不是真的也實在太可惡了。
六點離開圖書館,去了姐們家。庭音姐今天放假,不想外出,整天留在家裡,又去街市買了菜,等我們晚上回來吃住家飯。今晚她弄了壽喜燒和日式咖哩飯,吃得我們撐著肚子。幸晨姐買了一瓶梅酒回來,飯後我們便邊飲邊看動畫,看了新一集《青春之箱》,又再刷了《紫蘿蘭永恆花園》外傳。這齣庭音姐沒看過,幸晨姐卻很想她看。我看穿她的心思,但沒有說出來,因為我所想的跟她完全一樣。
7/1(二)天晴,溫暖
早上輕鬆小跑,沒有特別操練。
午間和爸媽出外飲茶,然後去拼圖咖啡店等蔓,順便寫點東西。
蔓四點多來了,站在門口,身穿極不起眼的有帽外套和軍綠色工裝褲,樣子有點猶豫。我過去拉她進來,她見到仙姐和庭音姐,低頭說很抱歉之前突然跑掉。仙姐叫她上前,像安慰孩子似的,摟著她的肩,說:你的情況我們很明白,你去別處要避一下我也不會怪你,但有事還是應該跟大家說。我們這裡都像家人一樣,沒有甚麼是不能啟齒的。那麼,想回來工作嗎?錢不會比別處多,但大家可以互相照應。蔓點了點頭,庭音姐便跟她坐下來商量上班的細節。她要辭去現在的工作,也要一段時間通知。當初仙姐沒有因為蔓臂上的紋身而不聘用她,現在連她曾經失職也沒有嫌棄她,再次請她回來工作,可見仙姐對蔓是有特別的照顧之心的。這點蔓也應該心裡有數,以後也會盡心盡力吧。
我和蔓聊了一陣,她見店裡人客漸多,工作漸忙,雖然她未正式復工,但也主動起來,脫了外套,穿了圍裙,幫忙招待起來,好像比從前更起勁。我見她裡面穿的是夏天的背心,問她:不怕冷嗎?她說:為了省錢,沒怎麼買冬天衣服,外面加件外套便可以。反正香港冬天很短,很快便捱過去。我聽了覺得很心痛。接近打烊時間,庭音姐問蔓晚上怎樣吃飯,她說通常在打工的店裡吃,或者自己一個人。庭音姐便邀她跟我們一起吃。
我們去了旺角的相熟居酒屋,幸晨姐也過來加入。蔓很不好意思的樣子,卻被我們的熱情感染,慢慢地放鬆了心情,較願意告訴我們自己的事。那時候因為爸爸的家暴,她跟著媽媽到台灣暫避,因為決定得很急,又不懂如何跟我們交代,便一聲不響地跑掉了。因為不想被爸爸找到,也沒有臉面對我們,連手機等聯絡方法也完全切斷。後來他爸再次因為醉酒傷人罪入獄,她和媽媽才回港,媽媽後來回到大陸娘家,她便獨個兒留下來,隨便在一些食肆打工過活。
一頓飯下來,我們有一個新發現,就是蔓的酒量很好,只是排在庭音姐後面。她有點尷尬地說,可能是父親的遺傳。以前家裡也藏了很多酒,遇到不開心無處發洩,便會偷偷拿來喝。也試過喝醉了,被媽媽罵得很凶,說有其父必有其女,將來一定會學壞。後來她私自去紋身,媽媽更認定她是個不良女孩,所以她跟媽媽的關係也不是很好。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我聽到這裡便突然大哭出來。連平常沒甚麼情緒反應的蔓也給我弄哭了。庭音姐卻覺得,能哭出來是好事。
飯後我拉著蔓跟我們回家,一想起她孤零零的一個人住便覺得心痛。庭音姐把她的房間讓給我們,她去幸晨姐的房間睡。我和蔓坐在床上,我看著她衣袖下面露出的紋了藤蔓圖案的手臂,說:你記得嗎?你不辭而別之前那一晚來找我,我帶你回我家留宿,你給我看了你的紋身。我可以再看一次嗎?只是看手臂便可以。蔓抬起左臂,讓我捧著,仔細地欣賞。過了一會,她索性把 T 恤脫掉,讓我看肩上、胸口和背上的花紋。我雖然上次已經問過,但還是忍不住再問:痛嗎?紋的時候。她點了點頭,說:痛,像火燒,但終於覺得自己活著。我問:可以碰嗎?她又點了點頭。
我用指尖順著藤蔓的紋理遊走,感覺卻是光滑的,完全沒有糾結和牽絆。摸到她的手腕的時候,卻在脈搏的位置觸到一條微微地凸地的疤痕。我抬頭望向蔓,她卻低下頭來。我立即明白是甚麼一回事。她小聲說:是紋身之前的事了。紋了便看不見,但依然摸得到。我覺得不必追問,只是很痛惜地撫著她的手腕。
蔓突然縮開,忍不住笑了出來,說:很癢!我連忙說:對不起!她說:想試試嗎?我擺著手,說:我怕痛!她伸出雙手,說:不是說紋身,是說這個!還未說完,便在我的脖子上搔抓了起來。我來不及躲開,給搔得渾身亂顫,笑得不可收拾,完全不懂得反擊。
靜下來之後,大家都喘著氣,蔓說:輪到你了。我不明所以,說:甚麼?她說:給我看。我嚇了一跳,說:我又沒紋身,沒甚麼好看。她卻罕有地堅持說:看就是看,沒有好不好看的。我覺得她想要的是對等,我沒有理由拒絕,於是便點了頭。
這一晚的感覺很奇妙,跟和姐們一起不同。我和蔓,像兩棵偶然纏在一起的攀援植物一樣,產生了無法再拆解的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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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由 Midjourney 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