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二)天晴,溫暖
輪到我不能跑步,只是步行,姐們一起跑了十公里。
今天是蔓第一天回到咖啡店上班,恰巧也是阿來第一天到二手書店上班。我約了阿來一起坐火車出去,但在屋邨便利店碰面時,卻發現那是阿修。他收斂了平時的粗魯性格,反而有點不好意思,好像覺得自己做了錯事似的。當然,對於工作本身來說,阿來和阿修是一樣的,但對我來說卻大大不同。不過,既然約好了,我便照樣陪他出去。況且阿修沒去過書店,也不熟悉相關的工作,我可以給他一點照應。
我和阿修在車廂內保持距離,但像陌生人一樣互不理睬又好像有點過分。我嘗試去克服怪異的感覺,因為咖啡店和二手書店很近,大家以後還有不少機會碰面。阿修今天穿了我之前買給阿來的衫褲,看來比較整潔,但也有點格格不入。他間中會問我一兩句關於書店工作的事,態度似乎頗為認真,我也盡量給他解答。
來到二手書店,高師兄和阿川已經在裡面,商量著佈置和運作的問題。我介紹阿修給他們認識,他們便立即理解是甚麼回事,很詳細地從頭跟阿修講解了一次工作內容。我見沒我的事,便自行離開。
去到拼圖咖啡店,看見蔓戴著圍裙招呼客人,跟她失蹤前一樣,但更為投入。她見我來了,露出很開心的樣子。我不想打擾她,坐在角落裡,打開筆電做自己的事。午餐蔓也是在店裡吃,我便陪她邊吃邊聊。想到阿修應該不用我去陪他,竟然有點慶幸今天來的不是阿來,要不便很難分身去陪兩邊。如是者我在咖啡店待了整天,試寫了長篇連篇開頭的一些片段,雖然未算很滿意,但總算是踏出了第一步。
待到蔓下班,我便陪她去吃飯。庭音姐還有事務要處理,叫我們先走,不用等她。我忽然想去看看阿修今天工作怎麼樣,畢竟他的狀態對阿來的前途有重大影響。去到二手書店,見阿修還在搬書,阿川大概以為我來找他,便說今天的工作差不多,叫他可以下班。我始終無法把阿修完全和阿來分開,不忍心這樣丟下他不理,便問他要不要一起吃飯。他似乎也有些關於處理書本的事情想問,便答應了。
我和蔓和阿修去了附近的一間茶餐廳。我給他們互相介紹過,兩人卻完全搭不上話來。於是便只有我一邊跟阿修說話,另一邊跟蔓說話了。我覺得自己做了錯誤的決定,為免他們感到尷尬,匆匆吃完了飯便離開。明明大家都是回粉嶺,我卻說要和蔓去逛街,而跟阿修各走各路了。看著阿修的背影,我很難控制自己不流淚。蔓突然說:你這樣很痛苦吧!她剛才好像沒有甚麼反應似的,其實早把一切看在眼裡。
蔓問我想去哪裡,我說:去你住的地方看看,可以嗎?於是她帶我去了她租住的劏房。我看到那裡的惡劣環境,便覺得很心痛,加上剛才為了阿修的事而自我壓抑,終於忍不住抱著蔓大哭起來。她卻安慰我說:沒事啊,我住慣了這種地方,沒有甚麼不好。只是一個睡覺的地方吧!現在可以回去咖啡店工作,有你和庭音姐在,我已經很滿足了。我卻堅持說:蔓,跟我回家吧!我知道這樣說很自以為是,但我實在不忍心讓你留在這裡。雖然有點不切實際,但至少是今晚吧!
蔓於是帶了些替換的衣服,跟我回到粉嶺去。在長途巴士上我一直握著她的手,害怕她會再次溜走。她左手上的藤蔓紋身,好像悄悄地爬到我的手上來,兩條臂不知不覺地纏繞在一起了。
22/1(三)多雲,溫暖
我還未能跑步,只是和蔓帶狐狸散步。姐們跑了五公里。
庭音姐和蔓一起出去上班,我回家重溫了一下論文結論的要點。
阿來傳訊息來,說今天他去上班,又說讀了阿修寫下來的工作紀錄。我說今天要上課,不能陪他出去。於是約了等他下班一起吃晚飯。
下午三點在未圓湖畔見 X 老師。她今天穿了西裝外套和長褲,說今晚有歡送她去學術休假的聚會。我想起未見過 D 穿正式的西服,爸媽婚禮那天他也只是穿休閒式西服,平時的衣著跟普通學生沒有很大分別。
今天沒有陽光,空氣有點悶熱。我們照樣坐在湖邊的木櫈上,看著那些不怕人的留鳥,在我們的腳邊走來走去。隨便聊了一會,X 老師才進入正題。她認為結論中規中矩,沒有特別的驚喜。可能因為最精彩的觀點在各章中已經充分發揮,到最後便很難再上一層樓。不過這沒有問題。至於母神缺席的觀點,她覺得值得深究,但如果要這樣做,就要再另闢新章,討論少女神和母神的關係。以現在的論述架構來說,未免節外生枝,所以就算美中不足,也不算是重大缺失。最後她給了一點整體意見,又建議我補充一些細節,便結束了最後一次論文指導課了。
論文還需通過正式的評審,但可以畢業是毫無疑問的了。X 老師和我握手恭喜我,我卻突然感到有點失落。遲了五年才拿到的學位,得來不易,本來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但背後的代價實在太大了。X 老師看到我傷感的樣子,說:不要把畢業視為終點,也不要回顧一路走來的艱辛,要向前看,把畢業視為人生新階段的起點。從這個起點開始,你還有很多路要走,也有很多可能性要實現。也不用擔心比別人遲了一點,每個人的步伐也不同,重點是找到自己的速度和方向。
X 老師一個星期後便離港赴美,但她會幫我再看一次論文的完成稿,然後才正式提交。她臨別前說:未來這半年,請你幫我照顧 D,你是他的少女神,他一定會聽你的。不要讓他變得過激,但也不要讓他陷入沮喪。拜託你幫他維持心理平衡了!X 老師的話令我吃驚,我憑甚麼能幫到 D 呢?但我也不敢推搪,好像自己也要對 D 的事情負上責任,於是便紅著臉點了點頭。
回到圖書館,見到 D,他問我上課怎麼樣,我只是說了個大概,並沒有告訴他 X 老師最後的那番話。我原本以為,完成論文後,我和他便可以撇清關係,但是,實情可能是相反。論文其實是一段新關係的起點。
晚上和阿來在大圍的路邊小店吃飯,聽他談了今天上班的情形。他又說:有一個手臂有紋身的女生,今天來過書店,東看看西看看的。我問她想找甚麼書,她卻反過來問我是誰。當我說我是阿來,她便有點害羞地跑掉了。我說那個女生叫做蔓,是在拼圖咖啡店打工的。因為昨天下班後和阿修一起吃過飯,所以彼此已經認識。
飯後阿來問我要不要逛一會,我說有點累,我們便坐東鐵回粉嶺。在車廂裡,我告訴他二月初會和以西斯去台北玩幾天。如我所料,阿來聽了便說:是嗎?不錯呀!玩開心點呀!我與其說是生氣,不如說是滿腔抑鬱,但我拼命忍住了不發作出來。阿來也好像沒察覺甚麼似的,若無其事地聊著其他話題。
出站之後,我說:今晚不去你家了,我有點不舒服,想回家休息。阿來也沒有不滿,很體貼地陪我走到我家樓下,看著我走進大廈大堂,才揮了揮手離開。我一轉身走進電梯,淚水便湧了出來。
進門的時候給媽媽看到我滿臉淚痕,她問我甚麼事,我便撲在她的懷裡,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她。媽媽拍著我的背,說:這也許是一個契機,讓你們弄清楚彼此的關係。你們始終要做決定。如果阿來不做,就要由你來做。雖然很痛苦,但也是必須的。我點著頭,把眼淚都擦在媽媽的胸口了。
圖片由 Midjourney 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