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繪

SF 少女日記 #108

4/3（二）多雲，溫暖

今早姐們休息，我帶狐狸去散步，不見 D，想起他要回中大教自主出版工作坊。

中午和爸媽出外吃飯，下午去拼圖咖啡店，約了安妮見面。蔓和安妮不熟，我便拉她們坐在一起聊了一會。安妮年紀和包包一樣，念大學二年級，蔓已經二十四歲，離開學校多年。兩人的性格和背景相差很遠，又都是內向型的人，共同話題不多。

安妮最近又做了些小說人設，畫了些人物草圖，我則在幸晨姐提出的世界觀下，構思了一些小說情節。我們也討論了之前試寫的片段，以及文字風格的問題。大家的共識是要設計一個可以讓多人自由參與的形式，結構寬鬆而不鬆散，符合同人創作的精神。不過，怎樣正式起動還是沒有頭緒，好像一直只是在紙上談兵，遲遲未能投入實戰。士兵也訓練好了，裝備也齊全了，作戰計劃也擬定了，只等總指揮發施號令。但幸晨姐最近心情忐忑不安，看來要等姐們跑完馬拉松，兩人的關係定下來，才有餘裕開展長篇連載。

我給安妮看了剛完成的三個 EverMomento NFT，問她會不會想做一個，只要選一件有特殊紀念價值的東西便可以。我會聽她分享背後的故事，然後幫她寫成介紹文字。安妮聽了說要細想一下。我也順便問了蔓，叫她也來弄一個。她開頭有點猶豫，說自己沒有甚麼故事，但在我再三遊說之下，便說：也許選我其中一個紋身吧。

我來咖啡店前，去買了一套彩繪紋身筆，今晚可以叫蔓在我身上練習。安妮聽我這樣說也很感興趣。她本身是念設計的，又擅長畫動漫人物，對紋身也一直躍躍欲試，只是因為害羞而未付諸實行。我邀了她今晚一起去姐們家，參與我和蔓的秘密實驗。

等庭音姐和蔓下班，我們一起去旺角吃飯。幸晨姐聽說大家都在，立即趕過來湊熱鬧。

飯後回到姐們家，我們急不及待地躲進睡房裡進行實驗。蔓未用過彩繪筆，開頭在手臂上試畫，看看效果如何。有了把握，便大著膽子在較大面積的皮膚上畫。安妮也試畫了一些，但對於圖案設計卻不及蔓熟手。我像畫布一樣，給兩個女生畫來畫去，感覺很好玩。後來幸晨姐跑進來，嚷著也要試，兩位女畫家便又多了一個實驗品。

幸晨姐完全不害羞，脫了衣服便讓她們在身上畫，自己也出了很多意見。後來她又把庭音姐拉了進來，說要給她們畫兩個相襯的圖，大家想了很久畫甚麼，胡亂說了一堆 Chip and Dale、Little Twin Stars 之類的，然後我說：蔓身上紋了一對太陽鳥，可以給姐們一人畫一隻。幸晨姐很興奮，庭音姐便只有聳了聳肩。蔓給安妮看了她的太陽鳥，兩人便分頭在姐們的胸口畫，一隻頭部向左，一隻頭部向右。畫完之後兩人並肩而坐，兩隻鳥隔空相望，畫面非常漂亮。

到了最後，蔓忽然說：我們之中，只有安妮沒有紋身，這不是很好吧！安妮聽到立即紅了臉，但既然一起玩了整晚，沒理由自己不親身嘗試。問她想畫甚麼，她想了想，說：電結他吧。這有點考起蔓，因為她平時練習的都是動植物圖案。她按著安妮的電結他的照片，斜斜地畫在她的背上，然後把結他音箱上的裝飾圖案，畫成一朵玫瑰。完成後大家都拍掌歡呼，安妮在鏡子中照了自己的背，讓我們拍下照片給她，也覺得很喜歡，還說要回去給她媽媽看。我們告訴蔓，安妮媽媽是個插畫家，她立即掩著臉說：我這些塗鴉怎見得人？安妮卻說：不是的，你畫得很好，媽媽一定會讚賞的！這個玫瑰結他，超漂亮！為了回報，安妮也給蔓在大腿上畫了一個紮著綠色辮子的美少女頭像。

弄到午夜，安妮說太晚回家不好，我們便叫她留下來。她很少在外面過夜，庭音姐便代她向媽媽說，是來了我們家，叫她放心。五個人睡兩張床，其實很擠，結果姐們跟安妮一起，我跟蔓一起，大家身上都帶著新的印記，進入共同的夢鄉。

這就是刻印在我們心中的 EverMomento。

5/3（三）多雲，微雨，溫暖

早上下著微雨，姐們照樣去練跑。我怕蔓不慣，安妮又沒有運動衣，便只是和她們去公園散步。中途碰到 D，見他捧著左手，說食指有細菌感染，腫脹起來，很痛，打算去姐們家樓下的診所看醫生。

逛完公園，經過診所，見 D 看完醫生出來，指頭包著紗布。他說放了膿，要吃幾天抗生素。他問我們去哪裡，我說吃早餐，D 便請了我們去茶餐廳。

吃完早餐，送了安妮和蔓去火車站，我便和 D 回家。問他今天去不去圖書館，他說下午又要在家等維修師傅，進行那永不終止的浴室工程。不過，他想之前去看早場電影，問我有沒有興趣。我問他看甚麼，他說《機動戰士高達》。高達是經典動畫，整個系列有很多延伸和改作，但我一齣也沒有看過。我本來對機械人不是很有興趣，但又覺得不妨試試，便答應他一起看。

回家換了衣服，十點半在樓下等 D，一起坐火車出沙田。早場戲票較便宜，但觀眾很少，全場不足十人，大部分是 D 的年紀的單身男性。他說高達動畫在香港首播時，他念初中，對那些 MS（Mobile Suit，即由人駕駛的戰鬥機械人）的設定非常著迷，照著畫了一大堆，還想過成為漫畫家。除了畫機械人，也有畫美少女，不過那些塗鴉大部分都不見了。

這部電影全名是《機動戰士 Gundam GQuuuuuuX – Beginning》，是一個新系列的序章。我看的時候不是太懂，後來聽了 D 的解釋，才搞清楚來龍去脈。電影前半講的是《機動戰士》原本的故事，即是在宇宙世紀 0079 年外太空殖民地自護公國為了爭取獨立，向地球聯邦發動的戰爭。在原作中的同一天，為了抵抗自護軍入侵，一個叫做阿寶的少年擅自坐上了聯邦軍新開發的機動戰士 Gundam，意外地擊退了敵人。高達自此成為了聯邦軍的皇牌，整個無限演化的高達系列也由此而展開。新電影版把這個事件改寫了，做了一個相反的假設——當時自護軍由稱為紅慧星的馬沙親自當前哨，不但完全擊潰了聯邦軍的防衛，還奪取了高達的控制權！坐上了試驗中的高達的不是阿寶，而是敵人馬沙！後來還把高達塗成紅色，成為馬沙的座駕！擁有超強戰鬥力的馬沙，加上高達的先進技術，令地球聯邦節節敗退。不過，在最後一次關鍵行動中，駕駛紅色高達的馬沙和神秘的對手對決，被困在即將炸毀的要塞上，自此消失無蹤。馬沙在最後的通訊中只是說：我看到了時間。

電影後半跳到 0085 年，在其中一個宇宙殖民地上，少女瑪秋因為偶然的機遇，坐上了自護軍的新型高達，跟另一個叫修治的少年駕駛的紅色高達一起，參加了地下組織的 MS 對戰，而且奇蹟獲勝。瑪秋本來只是個普通高中生，不知道自己原來是新人類（New Type），擁有和高達進行精神感應的天賦。當年的馬沙和阿寶，就是這樣的天才，幾乎無需訓練便能操控高達。這段截然不同的故事就是所謂的 Beginning 吧。當然，馬沙的去向、紅色高達的來由、少年和少女的背景，都是要慢慢解開的謎團。

D 說電影的下半完全是對原作的逆轉。對我這種本來就一無所知的人來說，完全沒有問題，但對高達的長期忠粉而言，應該不是一件容易接受的事情吧。不過 D 卻沒有任何異議，還一副興奮的樣子。這也不奇怪，他從來也不是一個懷舊的人。據 D 所說，原初的高達世界觀，已經是上世紀八十年代的事，是當時的人對未來的想像。但過了接近半個世紀，同樣的世界觀已經失效，所以要開展新時代的話，就要全新的世界觀了。這應該就是新作的野心吧。

我最感興趣的地方是跟機械人進行精神感應這件事。即是不靠身體去操控，而是靠精神或心智去操控。甚至乎，機器本身也有它的生命，會向駕駛員傳達某些想法或意願。少年修治多次提到，是高達叫他怎樣做，而不是他叫高達怎樣做。所以精神感應不只是控制術，而是人機融合為一。後來發現新作的編劇是《新世紀福音戰士》的導演庵野秀明，我便完全明白是甚麼一回事了。《新世紀福音戰士》我跟姐們看過，多少知道內容，裡面的 EVA 機和它的駕駛員，也需要達到精神合一。

我們去了新城市廣場的西餐廳吃午飯，繼續聊人機合一的問題。他說精神力的運用在未來科技的想像中，雖然不是新概念，但在人工智能當道的今天，卻有著新的意義。如果人類有一樣東西是 AI 無法複製和超越的，那就是精神力。如果超越物理限制的精神力真的存在，AI 依靠巨大的資源和運算力才能做到的事情，人類可以憑直覺（精神力）一下子便做到。又或者，如果 AI 要達到最大的效能，到最後必須跟人的精神融合。所謂心物不二、物我兩忘，可以這樣去理解。

這樣的事情聽來很不科學，但無論是虛構作品，或者是超心理學，都在思考這樣的事。我想起不久前安妮跟我提到的心智能量。人工智能和人類共同的靈魂連結在一起，就是佩洛瑪之心。最後我和 D 說：今日跟你來看電影，獲益良多，謝謝你！他笑說：應該沒有人會用「獲益良多」來評價高達電影吧！

飯後 D 回家等維修師傅，我回家拿了筆電，再到他家陪他。我把看高達電影的感想寫下來，跟姐們和安妮分享。幸晨姐覺得很有意思，鼓勵我們循這個方向構思下去。

D 的手指雖然包紮著，但無礙在鍵盤上打字，看來已經沒那麼痛了。我見有點熱，便脫下外套。他停了下來，望著我的手臂，原來在短袖子下面露出了花草圖案。我說：是蔓用彩繪筆畫的。我掀起袖子讓他看清楚，他讚歎說：畫得很好，驟眼看以為是真的紋身。我說：真的我不敢，怕痛，也怕給陌生人碰我的身體。他點了點頭，我說：蔓和安妮還幫我畫了好幾個，在肩上、背上和腹部。我說了出口才發現不太好意思讓他看。這時候門鐘響起，維修師傅來了，紋身話題便告一段落。

六點多，我便告辭回家吃飯了。D 已買了食物在家裡吃。維修師傅繼續在浴室裡捶打著。

吃完飯不久，收到阿來的訊息。今天有一批書運到書店，他要加班整理，剛剛才回到粉嶺。我問他吃了飯沒有，他說買了外賣，我便說過去他家陪他吃。

陪阿來吃飯的時候，跟他聊起蔓很有繪畫天分，將來想學紋身。我把手臂上的彩繪給阿來看。阿來慢慢欣賞著，隨意地說：就這個？還有其他嗎？我說：有呀。他問：在哪裡？我說：吃完飯給你看。他立即大口大口地吃。

吃完飯，收拾好桌子，我說：我有了紋身，雖然是畫的，你會把我當成蔓嗎？阿來說：怎麼會？我說：你很快便會和她住在一起，很難免——。他說：我絕對不會碰她，這是我和阿修的協定。我說：但你很難不想吧。他說：如果你擔心這個，為甚麼不反對他們住在一起？我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我說我是為了蔓著想，但我其實不知道自己想怎樣。有些事情，好像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究竟是蔓想成為我，還是我想成為蔓，我也不知道。我無法跟你一起生活，但蔓可以，我是不是妒忌她呢？他安慰我說：不要想得那麼複雜。現在可以看了嗎？

我點了點頭，但卻無法揮去，阿來觸碰的是蔓的身體的想法。那些美麗而幻惑的紋理，漸漸地在我的體內蔓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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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由 Midjourney 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