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二)天晴,炎熱
又到了阿志每週的治療日。按照大家的默契,我會繼續陪他去。我也不去區分,我陪的是阿志、阿來,還是阿修了。既然如此,我覺得刻意分開去也沒有必要,便跟阿志一起在土瓜灣吃午飯,然後才去治療中心。他上網搜尋過,說土瓜灣有幾間地道食店,問我想吃甚麼。我挑了一間吃泰國菜的。
去到食店,發現生意頗佳,很多人似乎是特意來吃的。我想起拼圖咖啡店,都是這種小經營者的特色店鋪,老闆和店員很友善,跟一些客人很熟,感覺很舒服。我們點了炒金邊粉和泰式海南雞飯。吃完飯還未夠鐘,我們又叫了杯特飲,多坐了一會。
三點前去到治療中心,黑衣精靈女生招待我們喝茶,說前面的一位可能要多花一點時間。女生叫做伊芙蓮,二十七歲,跟我差不多大,大學本科是念護理學的,做過兩年護士。後來接觸到心理治療,便回頭去進修,同時跟娜美學習,在中心當接待員和助手。她說有看我的日記,從中得到很多啟發,特別是我如何克服過往的經歷。
輪到我們的時候,已是四點。跟上次一樣,有一個環節是呼喚阿來。我心情很矛盾,一方面很想見到阿來,跟他直接說話,但另一方面這種見面方式有點像探監,感覺不是很好。阿來坐牢那兩年,我沒有去過探他。除了當時自己精神狀態不佳,也不想在那種情境下見面。想不到現在又出現類似的情況。娜美明白我的想法,但她覺得如果阿志能夠慢慢掌握呼喚人格的技巧,對治療很有用處。
阿來醒覺的時候,我還是有點激動。他好像比較適應這種處境,表現比上次從容,很自然地跟我聊天。然後他提到,對過去一星期的事情也有點印象,不像從前一樣完全斷片。娜美表示,這是人格融合的跡象。即是說,慢慢地阿志和阿來的分隔沒有那麼明顯。不但阿志擁有阿來的記憶,阿來也一定程度上意識到阿志的經驗。我問:但是,到了兩人完全融合,再分不開來的時候,是不是意味著不再存在「阿來」這個獨立個體?娜美想了想,說:你可以這樣說,但是反過來說,阿志就是阿來,阿來就是阿志。阿來並沒有消失,只是你沒法清晰地辨別他而已。阿來很冷靜地聽著,我反而有點難以接受。他反過來安慰我說:也許,如果我有很強烈的意識的時候,我可以給你一些提示,讓你知道我在。我說:但我怎知道是你在給我提示,而不是阿志假裝的?他知道你所有秘密啊!他想了想,說:沒法子,唯有靠信任吧!
之後我離開了咨詢室,讓娜美繼續給黃志來進行其他治療。伊芙蓮見我氣色欠佳,在我旁邊坐下來陪我。她告訴我自己以前也有一個內在陰影,叫做羅莎。她從小喜歡白色,羅莎卻喜歡黑色。她喜歡幫人,關心人,羅莎卻只顧自己,有時會做出傷人的事。做護士的時候,遇到難以應付的個案,或者心情低落的事情,羅莎便會佔主導,冒出許多負面情緒。後來參加了娜美的課程,接受了她的輔導,情況慢慢有了改善。她沒有再像從前一樣試圖壓抑羅莎,而是接受她、容納她。羅莎喜歡穿黑色,她便遷就她,穿起黑色來。在另一些事上,羅莎也尊重她的意願和喜好。自此內心便變得比較和諧和平靜。她的情況雖然不算是正宗的人格分裂,但在經驗上有相似的地方。她希望自己的例子可以令我接受阿來的發化。
和阿志離開治療中心,已經五點半。我一直思考著伊芙蓮的話。阿志問我要不要約蔓一起吃晚飯。我說蔓和姐們今晚要早點回家,準備明天搬家的事。我也要過去幫手。不過,我可以先和他吃點東西。因為不是太餓,便決定回粉嶺才吃。
我們去了吃壽司,份量比較有彈性。阿志不想氣氛太沉重,一直在聊些輕鬆的話題。我幫姐們和蔓買壽司外賣做晚飯,不想待得太久。匆匆吃完離開,阿志問我要不要他來幫忙。我說不必,謝過了他。在天橋口分手時,阿志突然拉著我的臂,我抬頭望向他,有一剎那感覺到,他是阿來,但我不敢肯定。我沒有甩開他,但也沒有回應他,只是凝望著他的雙眼。我嘗試從那雙瞳仁望進他的靈魂的深處,但我沒法看清楚。也許是我的悟性有限,也許是他的意志不夠強烈。我不知道。我只是輕輕地說了聲:阿來,再見!他鬆開了手,我轉身向公園走去。
姐們和蔓見我送來了外賣,都放下手頭的工作,在那堆滿紙箱的客廳吃起壽司來。幸晨姐播放著大家喜歡的歌曲,有 Aimer、milet、Ikuta、酸欠少女和團結 Band。吃飽肚子,大家又精神奕奕地繼續執屋,直到深夜,才在這間充滿回憶的小屋裡睡了最後一夜。
23/4(三)天晴,炎熱
約了搬屋公司早上九點。我們起床後到樓下快餐店吃了早餐,再回去做了最後的收拾。
搬屋工人比我想像中後生,四個都是二、三十歲的男人,個個身型健碩,手腳非常俐落,很重的東西很輕易便抬了起來。大概很少搬家到隔壁的情況,連電梯也不用進,他們一邊搬一邊有說有笑,狀甚輕鬆。見我們四個女生住在一起,工人們有點驚訝,問我們是不是甚麼女子宿舍。幸晨姐胡扯說:我們是一個女團,很快就會出道。男人半信半疑,但見姐們樣貌和身材出眾,又好像不是大話。問我們叫甚麼團名,幸晨姐說:我們叫做虛構少女!庭音姐小聲說:快三十歲人還好意思自稱少女嗎?
工人走後,幸晨姐情緒還十分高漲,嚷著說:剛才那幾個哥仔好 man,手臂粗到呢!一個人可以抱起我和庭音姐兩個。像蔓和晨輝這麼嬌小,四個都抱得起。庭音姐說:咁想俾男人抱,我 call 他們回來把你抬走吧!幸晨姐撒嬌說:講下笑啫!我唔要男人抱,我要姐抱!這時候疏大哥剛到了,庭音姐跟他說:這個人要男人抱,你來抱她一下吧!幸晨姐抗議說:不是要你呀!我要庭音姐!疏大哥一頭霧水,樣子十分滑稽。
疏大哥的專門工作是幫姐們把書本分類然後上架。庭音姐負責大廳和廚房、幸晨姐負責主人房和洗手間、我和蔓負責客房和書房。中午到樓下快餐店解決,下午繼續整理,到黃昏大致完成。
為了慶祝新居入伙,我們叫了非常豐富的外賣,疏大哥又去買了些啤酒回來。大吃大喝,鬧嚷嚷的過了一晚。飯後庭音姐拿出私人珍藏的威士忌,跟懂酒之人疏大哥對飲,酒量好的蔓也嚐了一杯,幸晨姐不甘後人,很快便醉倒了。我不敢亂來,只是喝可樂,但看著大家盡興的樣子,竟也有點醉意。
弄到很晚,索性叫疏大哥在沙發上睡。我們澡也沒洗,便累倒在床上,進入夢鄉了。不知為甚麼,我覺得搬了家,標誌著一個新時代要開始了。
圖片由 Midjourney 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