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四）天晴，溫暖
昨晚回家後，跟媽媽說了這個旅程的經歷。然後，我告訴她還未來經的事。媽媽有點驚訝，但很快又回復冷靜，說：如果真的有了孩子，怎麼辦？我想也不用想，便說：生下來。媽媽問：你不怕？我坦白地說：怕！但也要生。媽媽問：那阿來呢？他知道了沒有？我搖搖頭，說：確定了才告訴他。媽媽說：那你跟他，會結婚嗎？我更大力地搖頭，說：不會，我們不會結婚。媽媽問：那孩子怎麼辦？我說：我自己養。媽媽有點擔心地說：你真的已經想清楚？我說：我沒想，我的心告訴我怎麼做。媽媽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抱著我。
晚上睡得不好，很早便醒來，帶了狐狸去公園散步。春天已來臨，溫暖又潮濕，只穿短袖衫褲便可以。去了日本幾天，家門外的一排朴樹都長了青嫩的葉子，抬頭看著，細緻的圖案襯在藍天上，非常漂亮。去到公園，看見遍地枯黃，原來大葉榕都掉光了舊葉，準備迎來新葉了。
遇到 D，談了一陣日本的旅程，我告訴了他可能有孩子的事。他好像一點也不意外，只是點著頭，沉思著。分別時，他說：有檢驗結果告訴我。
我到姐們家吃早餐，庭音姐趕著上班，很快便出門了。我陪幸晨姐去看醫生，經檢查後，小腿的傷不算嚴重，只是拉傷筋腱，要服用消炎藥和塗藥膏，一個月內不可以跑步或者做劇烈運動。
看完醫生，去藥房買了驗孕棒，回姐家檢測。果然，是兩條紅線。我早已心裡有數，並沒有很大衝擊，只是有點超現實的感覺，好像那不是真的，是虛構故事的情節。我傳訊息告訴庭音姐、媽媽和 D 測試結果。姐立即回說：今晚等我回來，一起商量。
中午和幸晨姐一起跟 D 吃飯，他請我們去上水吃日本菜。他先恭喜幸晨姐和庭音姐有情人終成眷屬。他說本來也想恭喜我，但要先看我的心情和決定。我老實地說，：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甚麼心情。說開心不是，說不開心又不是。雖然已經證實了，但卻又好像在做夢。D 說：你的反應比我想像中平靜，這說明你成熟了，已經準備好迎接新生命的來臨。D 一直以來都拿做媽媽的事來取笑我，但到事情真的發生，我卻沒有惱他，但也不敢說自己真的有多成熟，去面對這個重大的轉變。
飯後幸晨姐出外工作，我去了 D 家陪他，或者要他陪我。他說維修師傅暫時不會來，因為他後天要去台北開會，下星期他母親出院，又要花一段時間調整和適應。浴室的工程便待三月底才算了。我問：你不是說停止參加公開活動的嗎？他說：是停止文學活動，但這次是談出版，所以答應了。他原本以為幸晨姐和她平台的同事會去，但結果只有他一個講者是分散式出版的實踐者。不過既然答應了也沒法。我見他很多事情撞在一起，很苦惱的樣子，便說：不如我陪你去？他有點驚訝，望向我的肚子，說：你這個樣子⋯⋯？我坐直了腰板，說：我甚麼樣子？一點不舒服也沒有啊！他還是有點遲疑，我便說：女兒跟爸爸一起出門，有甚麼問題？
我上網搜索了一下，看見週六早上還有機位，D 住的酒店也有空房，便立即預訂了。接著又申請了入台證。D 在旁邊看著，只是說：真是固執的女兒啊！我說：其實是我自己想逃避現實，用你做藉口而已。不用擔心，我不會礙著你做事的，到時你不用理我，我自己找地方靜一下就行。
約了姐們晚飯見面商量。她們會買外賣回家吃，我在家裡等。庭音姐整天擔心我的情緒，見我還算平靜，才放下了心。擺好了飯桌，三人坐下來，邊吃邊談。庭音姐問：我猜你一定想要孩子的，對不對？我點了點頭。她說：好，那就不用愁墮胎的可能。但是，你真的不打算跟阿來結婚？我又點了點頭。她問：為甚麼？他是孩子的爸爸啊！我說：因為蔓要和阿修一起生活，我不能破壞他們。我也無法接受和阿修有任何關係。阿來的狀況根本不適合結婚，我自己也不適合。幸晨姐在旁邊插話說：想不到輝妹妹這麼前衛呢！
庭音姐繼續說：所以，你想自己一個人帶孩子，做單親媽媽？我說：一半吧，但有需要的時候，阿來還是可以扮演爸爸的角色。所以也不完全是單親的，也可以有雙親的時候，不過以單親為主吧！幸晨姐聽了立即大拍手掌，說：這就是新型母系社會啦！庭音姐不為所動，說：晨輝不要以為我不贊成你的選擇，我只是想盡量務實地幫你想清楚。有些事情說得容易，但實行起來會困難重重，到時不但苦了你，也苦了孩子。我點了點頭，說：我知道。庭音姐說：你想在感情上和倫理上承認阿來是孩子父親，但在法理上和實際上，兩人沒有婚姻關係，撫養權也完全屬於你，對不對？我點了點頭，說：對。庭音姐說：你這樣決定，不是因為你不愛阿來，也不是因為你不想和他一起生活，而是因為你覺得不可能，也擔心阿來的人格不穩定，隨時會發生甚麼狀況，到時不單你自己，小孩也會受到衝擊，對不對？
聽姐說到這裡，原本非常冷靜的我便開始流淚。庭音姐完全看透我的心，也完全看透我和阿來的處境。她放下筷子，過來抱住了我，說：好的，晨輝，我們明白了。不用怕，你不是自己一個的，我們會全力支持你。還有你爸爸媽媽，也肯定會支持你的。這個孩子會是我們所有人的寶貝，她不會是單親的，她會有很多愛她的親人，她會在愛中成長的。
幸晨姐也擁抱著我，說：輝妹妹，這件事對你是個很大的考驗，但我聽了其實很開心。我和庭音姐不會有孩子，如果你有了孩子的話，我們會當她是自己的一樣，和你一起照顧她。你就當這是我小小的私心吧！我激動地說：姐，不要這樣說！因為有你們在，我才不至於被這件事擊倒。我的孩子，就等於是你們的了！
我再哭了一陣，庭音姐說：好了，吃飯吧。之後你還有一件事要做，就是去跟阿來說清楚。雖然你的決定很明確，但他是孩子的爸，他也有權提出自己的想法。
我也知道，這是最後要面對的事。萬一阿來反對，怎麼辦？但今天找不到阿來。我知道蔓去了阿修家過夜。希望明天可以找到孩子的爸吧。
14/3（五）多雲，溫暖
早上和姐們出去吃早餐，經過公園時碰到 D。姐們知道我會和 D 一起去台北，幸晨姐跟 D 說：這兩天輝妹妹就交給你了，你要幫我們看著她呀！她少了一根頭髮也唯你是問！D 抵不住幸晨姐的氣勢，立即表示遵命。
早餐時庭音姐說，仙姐見她和幸晨姐的關係確地下來，知道她會留在香港，便升她做正式店長，又邀請她成為咖啡店合夥人。仙姐母親開始出現認知障礙徵狀，要多花時間照顧，她想把咖啡店的管理工作交給庭音姐。D 拿起奶茶杯子，敬了庭音姐一下，說：那以後庭音就是老闆娘了！祝你大展鴻圖啊！庭音姐拿奶茶回敬了他，說：別那麼老套好嗎？
之後姐們出外工作，在火車站別過，我和 D 回家。我約了阿來今天下班後見面。我還未跟蔓說孩子的事，因為我不想阿來通過阿修知道。我要直接跟他說。
日間我沒事做，為免自己一個人心緒不靈，跟了 D 去旺角一個動漫活動中心看《鏈鋸人》展覽。這齣動畫我和阿來一起看過，畫風凌厲，人物也很特別，但非常暴力，不是我最喜歡的類型。我比較喜歡原作者藤本樹的《驀然回首》。展覽包括真人尺寸模型、原畫、分鏡、片段剪輯、片尾曲等。細看動畫的精心製作，重溫重要的場面和人物設計，又覺得這齣作品很有魅力，有時間也想重溫一遍。
我印象最深刻的不是那些打鬥場面，而是用一隻眼睛跟幽靈惡魔交換異能的姬野。作為上級她幫助了初入職成為惡魔獵人的秋，後來又對淀治很照顧。姬野為了保護淀治，把身體所有部位跟幽靈惡魔交換也無法戰勝敵人，整個人消失而死，我看的時候很震撼。不知為甚麼，我覺得姬野有點像庭音姐，而血之惡魔帕瓦跟幸晨姐有點像，行事有點狂放，但又很可愛。
看完展覽，和 D 在旺角吃了飯，他去中大圖書館，我便直接回家收拾行李。
阿來今天較晚下班，回到粉嶺已八點。我先在家和爸媽吃飯，然後才出去陪阿來。他照例覺得在餐廳吃太花錢，買了外賣回家吃。
我等阿來吃完，才說：我有了 BB，已經驗過，是我們在台北的時候。阿來好像聽不懂似的，整個人呆住了。過了一會，他一臉愧疚地說：對不起，晨輝，是我不好！我說：沒有甚麼不好的，別說到好像害了我似的。阿來說：但我們未準備好⋯⋯。我說：不是未準備好，是沒有條件。但是，沒關係，我打算把孩子生下來。阿來的樣子非常擔憂，說：生下來，怎樣養？我說：你不用擔心，我會自己養。我們根本沒有結婚的可能，而你也無法扮演正常父親的角色。我決定自己養孩子，但也會承認你是孩子的爸爸。你在能力範圍之內，也可以幫忙照顧，但你不用勉強，全部責任都在我身上。阿來說：你這樣決定，是因為蔓和阿修？你想把我讓給蔓？我說：既然你和阿修不能分開，便唯有這樣做。願意跟你和阿修共同生活的，是蔓。阿來說：但你呢？孩子我也有份的，你卻承擔了全部後果。我說：孩子是你的，但不是阿修的。我不可以讓阿修接近孩子。為了保護孩子，我不能跟你結婚，也不能跟你一起生活。從孩子的角度，這是最好的選擇。而且我有姐們和爸媽幫我，不用擔心。
阿來突然激動起來，大力拍打自己的腦袋，自責地說：我真是個沒用的人！連自己做的事也無法負責任！我連忙止住他，安慰他說：不是的，你依然可以是個好爸爸，只是方式跟普通爸爸不同吧！為甚麼天下的父母也只有一種模樣？為甚麼不能用不同的方式去做父母？就算我們沒結婚，也不住在一起，你依然可以常常陪孩子，而我對你的感情，也永遠不會變。你是我唯一愛的男人，也是我孩子的爸爸。這樣還不夠嗎？阿來冷靜下來，說：我明白，你說得對，我只是覺得很慚愧。我抱著阿來，說：不要這樣，我們沒有誰需要覺得慚愧。我們不要讓孩子生於悔恨和愧疚。她的出生是一件快樂的事，美好的事！她是因為愛，才來到這個世界上的！
阿來還是充滿疑慮，說：但是，你不擔心孩子會遺傳我們的問題嗎？萬一孩子的精神出現狀況，那怎麼辦？相比起我們的感受，這才是最重要的考慮吧？我們應該帶一個有問題的孩子來到這個世界上嗎？我說：這個我早已經想到，但是，沒理由因為有這個可能，便放棄一條生命吧！而且，所謂有問題的我們，不是都生存到今天嗎？不是一直排除萬難，努力地尋找一起活下去的方式嗎？我們可以，孩子為甚麼不可以？就算是比別人加倍艱難，也不可以放棄啊！
阿來終於被說服，說：晨輝，既然你有這樣的決心，便照你的意思去做吧！我也一定會盡我的努力，陪你一起去面對的。我今天不說廢話了，我要認認真真地告訴你，像我這樣的廢人能找到相愛的人，已經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如果再能夠和心愛的人有孩子，我的廢柴人生更加是超額完成了！我掩著他的嘴巴，說：不是說不准說自己是廢人的嗎？而且你的人生還有很久才完成！你還要一生一世和我走下去啊！說罷，整晚強裝冷靜的我還是哭出來了。
阿來知道我明天要坐九點的航班去台北，雖然不捨得，但也堅持提早送我回家。我們在街上依依不捨地吻別。我說：阿來，我還要弄清楚一些事情，之後便會回來。等我！
圖片由 Midjourney 生成
恭喜晨輝🥹保重身體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