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四)多雲,清涼
清晨醒來,看著身旁擁著我的人,開頭以為是夢境,還泛起甜蜜的感覺,然後才突然感到惶恐。萬一這個人一張開眼睛卻變成了阿修,那怎麼辦?我還來不及掙脫,眼前的人便眨著惺忪的睡眼,說:晨輝,還很早啊!再睡一會吧!我一聽便知道他是阿來,忍不住緊緊地抱住了他,好像這樣便可以阻止他消失似的。我說:我不想睡,我不想浪費時間!我想用盡和你一起的每一秒!阿來笑說:那會很累啊!我說:那就累到死吧!
結果我們錯過了酒店的早餐時間,去了附近的永和豆漿吃蛋餅夾肉鬆、燒餅夾蛋和飯糰。以西斯傳來了訊息,說今天他自己有行程,叫我和阿來玩開心點。以西斯真的是我的守護天使,我感動得流了眼淚。
這樣突如其來的一天,我們應該怎樣度過呢?去看書或者文創類的地方,或者歷史文化景點,也不合阿來的興趣。淡水和九份我不久前才去過,上陽明山又好像太冷。最後決定去十分看瀑布和老街。反正已經來到台北,不妨去更遠一點。
我們上網查了資訊,坐捷運去木柵,然後轉乘客運去十分。我們買了點麵包和飲料在車上吃。那邊比台北稍冷,但未至於嚴寒,也沒有下雨,走了一陣身子便暖起來。平溪瀑布很壯觀,我們先爬到山上看,再往下從下面看。也自拍了很多照片。之後去老街走走,找了家店吃牛肉麵。又在穿過民居的火車軌上拍照,感覺跟河內的火車街有點像。
看見很多人在放天燈,我開頭覺得有點俗氣,好像到此一遊的指定動作,但阿來說:既然難得來到,也入鄉隨俗一下吧!於是我們便買了一盞,寫祝願語的時候,我卻遲疑了。不知為甚麼,我無法像其他情侶一樣,輕鬆地寫下常見的心願,比如說「永結同心」、「白頭到老」,或者任何現代的通俗版本。這不是品味問題,而是許願這回事,反而提醒了我們有些願望是不能實現的。
阿來完全領會到我的感受,說:不如寫些祝福你的姐姐們的說話?我覺得很好,便把「永結同心」送給庭音姐和幸晨姐,把「白頭到老」送給我爸爸媽媽,又祝福了以西斯和安妮「柳暗花明」。至於我和阿來,便只是寫「相依相守」。到最後,我們決定加上蔓和阿修。寫了半天,終於可以把天燈放在天上。我把天燈的照片發給大家,所有人都傳來感謝和祝福,包括以西斯、安妮和蔓。我很開心,我和阿來可以給大家帶來希望和快樂。
回到台北已是傍晚六點半,我們去了吃寧夏夜市。因為很餓,吃了一攤又一攤,直至撐著肚子。意猶未盡,便去了西門町看台北燈節。看燈的人很多,一家大小,成雙成對,氣氛非常熱鬧。我和阿來在人群中緊緊握著手,有一種得來不易但又稍縱即逝的親密感,既溫暖又苦澀。我說:阿來,我們還有機會這樣子在外面一起旅行嗎?阿來照樣單純地笑著說:不要想未發生的事情,只要我們現在在一起便好了。我說:這叫做活在當下嗎?阿來搔了搔頭,說:人沒法活在過去或者活在未來吧?
回到酒店,我和阿來也捨不得睡,就好像一閉上眼,今天的一切便會成為過去。我們努力延遲將來的來臨,奢望當下能永遠延長下去。我們瘋狂地填滿每一個當下,直至精疲力竭。但到最後,今天還是必須過去。今天,只有一天,是沒有永遠的。
7/2(五)微雨,寒冷
醒來的時候,意識還沉醉於昨夜的溫柔中,乍然反身,發現身邊沒有人。坐起來,環望房間,不見阿來的蹤影,我心知不妙,胸口立即揪痛起來。在床上蜷縮著忍耐了半天,繃緊才漸漸減退。我慢慢起來,穿好衣服,到外面去找阿來。
一開門,看見以西斯和阿來站在走廊上。不,那是阿修,不是阿來。以西斯看見我走出來,跟我解釋說:阿修在這裡等了一個早上,我也不便進去找你,便跟他一起等。阿修有點急於解釋說:不要誤會,我醒來之後,第一時間離開房間。以西斯建議大家一起到樓下吃早餐,阿修卻說:你們去吧,我自己出去找東西吃。說罷,回房間拿了錢包,便匆匆跑掉了。
以西斯陪我去二樓的餐廳,大家都明白發生了甚麼事情,不必多說,只是默默地吃早餐。到後來,他還是安慰我說:阿修這個人其實不壞,他知道界線在哪裡。我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但是,這算甚麼呢?他們不是同一個人嗎?這個人,昨晚才⋯⋯。我早知道是這樣,我以為自己可以慢慢接受,但是⋯⋯還是⋯⋯很難啊!說到這裡我又流淚了。
回到房間,看見阿修留下的字條,說他會自己回港。他的航班比我稍早一點,分開去機場比較好。他的行李——阿來的行李——已經拿走了。昨晚阿來的痕跡還在,床上凌亂的被鋪,他用過的水杯、牙刷和毛巾,但突然卻有一種人去房空的感覺。還有甚麼可以作為阿來曾經和我一起的證據呢?除了我的身體⋯⋯。
我的航班是下午四點半,但我哪裡都不想去。退了房後,以西斯陪我找了間咖啡店坐下來,我拿出《影子現象學》勉強地看著,以西斯也看他在書展買的新書。到了中午,吃了三文治作午餐,便提早到機場去。等待登機的時候,我突然覺得很累,挨著以西斯睡著了。到他把我叫醒,已經開始登機了。
起飛的時候,以西斯說:我跟安妮約好了,明天出來見面。我會當面向她表白,希望她可以接受我。無論結果如何,我也決定了這樣做。如果她同意的話,就像你所說,我們會改寫我們之間的契約。我要謝謝你,晨輝,是你點醒了我!我說:以西斯,祝你成功!希望你和安妮可以成為一對!聽了你的話,我心裡比較舒服了。至少世界上又多了一點希望!他說:你和阿來,還有機會的,慢慢來,一起摸索出路吧!很可能不是平常人可以理解的,但只要對你們來說可以接受,就是長久相處下去的辦法。
我點了點頭,望向窗外,想像著在雲海的另一端,載著阿來的身體的飛機,已經在香港上空,準備下降。我閉上眼睛,暫時不想接受今天的來臨,努力地在回憶中,回到昨天去。但是,一下飛機,現實還是毫不留情地把我緊緊困住了。
下機之後,向姐們報了平安,以西斯陪我坐機場巴士送我回家。在巴士上收到姐們傳來的連結,是 milet 的新歌〈I Still〉的 MV,還附有庭音姐翻譯的歌詞。姐們一定已經知道今天的事,想用歌曲來給我送上鼓舞。我戴上耳機,邊聽邊看,覺得聲聲入耳,句句入心,便忍不住淚流滿臉了。
媽媽一見我的樣子,便知道有些甚麼不妥。待我沖完涼,她便敲門進來我的房間看我,問我想不想聊聊。我很想和媽媽傾訴,但我已經沒有力氣了。媽媽也沒有迫我,只是摟著我,讓我挨在她懷裡。我說:幸晨姐曾經取笑我說,我平均每天流淚三次。我自此努力減少流淚的次數,不想做別人眼中的喊包。但有時候真的很難啊!我今天已經流了兩次淚,我可以流第三次嗎?媽媽笑說:既然平均數是三次,那再流一次也不算過分吧!聽媽媽這麼一說,一早便要滿溢的淚水便像決堤般湧出來了。
〈I Still〉milet
時間彷彿靜止,指尖觸摸著
是否還能聽見呢?
翻開笨拙的我們所愛的書本有你在,我才存在
就像是只屬於兩人的世界
好想一直呼喚你的名字
只因害怕你會突然消失不見如此鮮明地映照出來
有你在的這個世界
就像魔法一樣神奇
不知某天會不會被解開呢?我就在這裡,無論經歷了多少次分別
想以歌聲傾訴,想告訴你的思念,不斷滿溢而出
不要忘記喔,我就在這裡
永遠和你在一起曾經理所當然地在你身旁
奇蹟在不知不覺間發生
卻因為我的任性而錯過
讓這份愛變得朦朧失色就算隨波逐流而泣不成聲
也別撒謊,即便你不曾強顏歡笑
I loved, I love
這一次別再放手了喔我就在這裡,縱使有一天你不再在身旁
如果想去愛、去追尋的日子有意義的話
那就請別遺失它,在我心裡永遠有你As long as you love me
As long as you love
And I still believe it
Yeah, I still believe in you and me
就像魔法一樣神奇
不知某天會不會被解開呢?我就在這裡,無論經歷了多少次分別
想以歌聲傾訴,想告訴你的思念,不斷滿溢而出
不要忘記喔,我就在這裡
永遠和你在一起
圖片由 Midjourney 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