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11(二)天晴,清涼
今早和姐們去了粉嶺泳池游泳。天空萬里無雲,涼風陣陣,真正的秋天終於來臨。池水很暖,只是風有點大,出水的時候有點冷。
下午回中大圖書館寫論文,卻整天想著前晚庭音姐說的話。我和阿來,真的沒有選擇對方嗎?只是恰巧在某種機緣下碰在一起,又因為彼此的問題而同病相憐,才以為對方是最適合的對象嗎?回想起來,在四年多之中,我們大部分時間交接不多。在最初一年,我嘗試從自殺未遂的狀態慢慢恢復,阿來的陪伴的確給我帶來安慰和支持。但他入獄之後,我又再陷入低谷,迷迷糊糊地度過了兩年。我從來沒去探監,只是寫過幾封信,談些瑣碎的事,沒有任何情感內容。事實上,我對和他的關係完全沒有期望。所以他出來之後,就好像隔了一段日子沒約出來見面的舊朋友,也沒有特別的感覺。也許,是我的無意識把某方面的感覺關掉了也說不定。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一樣。之後我們只是間中見面,在家附近吃頓飯,到他家看看動畫,聊些無關痛癢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是甚麼時候開始,跟他變得親密起來,他在我心中也變得越來越重要。但我和他,因為阿修的存在,而始終隔著一堵牆。我沒法在想見他的時候便見到他,完全仰賴運氣,和忍受毫無把握的等待。我也無法適應,明明見到他在自己面前,他卻變了另一個人。我無法想像跟這樣的人共同生活。
說到交往和互相了解,可能以西斯和我更深。大家的背景相同,都是中文系學生,興趣和口味很接近。我和他一起做過香港字的展覽籌備工作,我病重的時候,他每星期都帶他養的小刺蝟來我家探我。小刺蝟後來去世,我也出席了牠的喪禮。就算他畢業後出來當老師,也會經常抽空來陪我。雖然大家一直是朋友關係,但在這個基礎上,也沒法排除更進一步的可能。而跟阿來相比,以西斯無論內在和外在也非常穩定和可靠。這可能就是姐們關心的事情吧。她們心裡一定在想,以西斯比阿來更能給我幸福吧。我的心雖然在阿來那邊,但理性上卻無法否定這樣的考慮。
中間休息的時候,我陪 D 在未圓湖伴吃餅乾。他聽了我上面的一番想法,說:出現這樣的矛盾,不是壞事,甚至可以說是好事。正如庭音所說,當人面臨抉擇,才會真正懂得自己的心意。當然,結果不一定更美滿,決定也有做錯的時候。但跟從未做決定相比,與其隨波逐流,不如勇敢面對考驗,做出對得住自己、也對得住對方的抉擇,這才是真正的自由吧。不過,承受一點苦惱卻是必然的了。如果有一天,你肯定自己想選擇阿來,那跟毫無選擇地跟他在一起,是完全不同的事情。將來無論如何,你也不能歸咎於命運,而是你自己的責任。這就是自由的代價了。
只是四點多,陽光已被後山阻擋,只在火車站旁邊的醫院大樓玻璃幕牆上反射出金光。我抬頭望向湛藍的天空,看見一隻長尾巴的鳥兒飛過,不一會,另一隻又飛了過去,一高一低的停在同一棵樹上。我記起那叫做紅嘴藍鵲,上次看不清楚,今次卻毫不吝嗇地讓我看過夠。我興奮地向 D 說:你看,是一對的!他說:牠們在放閃呢!
晚上 X 老師開車來圖書館接 D,順便送我回家。飯後我拉著媽媽陪我看動畫,看了新一集《2.5 次元的誘惑》。說到四個女生一起在夏日大型 cosplay 活動中出角,扮演莉莉亞露外傳的天使空降部隊人物。其中的亞理亞本來想借助 cosplay,吸引失散多年的漫畫家父親的注意。後來父親果然在媒體上看到她們的照片,決定到會場一看。理理沙便幫亞理亞改扮成她父親的舊作的女主角。這部舊作當年劣評如潮,被中途腰斬,父親大受打擊,漫畫事業陷入低谷,甚至離家出走。這位女主角的原型就是他年輕時的妻子,所以由女兒扮演,非常神似,令漫畫家父親大吃一驚。他所創造和深愛的人物,跟他的女兒重疊,活現在他的眼前,令他不能置信。父女重逢,作者與人物相遇,虛構與真實難分難解。在別人眼中可能只是很通俗的情節,但我卻看到哭了。媽媽覺得有點奇怪,以為是我的情感太豐富。我沒法向她解釋的是,那就是我的論文第三章的題目:作者與人物。
27/11(三)天晴,清涼
天氣甚佳,早上跑步五公里。
下午 D 有活動要出席,沒有來圖書館。我繼續專注寫論文。
晚上約了姐們在粉嶺吃飯,我和幸晨姐先在茶餐廳坐下來,正在討論點甚麼的時候,手機收到《愛虛構》的新發布。我以為是新的「少女革命」,打開一看卻是庭音姐的日本工作假期圖片,全部都是幸晨姐做的,她還寫了一段文字介紹。我看了很驚訝,說:姐你這樣寫好像祝福庭音姐和那個人。幸晨姐說:不是好像,是真心的。我真的覺得他們的事很感人。只是,自己也會傷心而已。這部分就不說出來了。而且,將心比心,我是那個人的話,也會愛上庭音姐,所以我不能怪他。
隔不久,庭音姐來了。她在幸晨姐旁邊坐下來,劈頭便說:幸晨,謝謝你!停了一下,又說:對不起!幸晨姐把餐牌攤在庭音姐面前,說:點餐吧!吃魚好嗎?蒸魚好像不錯。你們點,我去個洗手間。說罷,站起來快步來走出餐廳。庭音姐默默地看餐牌,然後點了咕嚕肉和清湯腩煲。幸晨姐隔了很久才回來,我見她眼睛有點紅,但她裝作沒事,只說去了買衛生用品。上菜時見沒有魚,她有點奇怪,庭音姐說:你不喜歡吃蒸魚,我點了你喜歡吃的。幸晨姐說:但姐你想吃魚嘛!庭音姐說:我吃甚麼也可以的。說罷,挾了一塊咕嚕肉給幸晨姐。姐咬了一口,細細咀嚼著,舉起拇指說:好吃!又甜又酸的。我在旁邊卻一陣心酸了。
28/11(四)天晴,清涼
早上只有我和庭音姐跑步,盡量跟姐的步速跑了六公里。姐說已經很大進步,不要心急。之後在公園和 D 一起散了一陣步,D 說起昨晚幸晨姐發布的圖,庭音姐說:她美化了整件事,其實只是很平淡的一段關係。D 說:平淡才是它的珍貴之處吧?跟一個人一起,過一種踏實而平淡的人生,是你想追求的事情吧?庭音姐說:我跟幸晨不一樣,我對革命浪漫主義沒有興趣。我只想做個平實的人。D 說:不要一副心如止水的樣子吧!你還年輕,還有很多事可以做。如果你帶著大幹一場的心情去日本,我會支持你,但如果你只是想逃避過去,那就不是充足的理由了。姐低下頭沉思著,沒有回答他。
回到家裡,幸晨姐已經在廚房弄早餐,催我們快點去洗澡。她說要弄日式的,有麵豉湯、蕎麥麵和燒鯖魚,後者是昨晚在超市現買的。大家邊吃邊說笑,好像沒事一樣。
日間本來想去拼圖咖啡店,但擔心會分心,最後還是自己去了崇基圖書館,完成了論文第三章。晚上重看一遍便可以交給 X 老師。
晚上和爸媽在外面吃飯,談了些婚禮準備的事情。我可以暫時放下論文,全情投入去幫手了。
圖片由 Midjourney 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