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一）間中有陽光，炎熱
本來說好了去粉嶺游泳池，早上起床時，幸晨姐卻嚷著說很想趁假期去玩一下，又說今早陽光很好，最適宜去沙灘行下水禮。庭音姐下午還要上班，不是很方便去得太遠，但見幸晨姐撒嬌的樣子，又心有不忍，說：那就去吧！坐 Uber 過去南區，應該可以玩兩個鐘左右的。幸晨姐聽了，高興得跳了起來，摟著庭音姐不斷吻她的臉。我和蔓相視而笑，覺得幸晨姐的行為比我們還幼稚。
去沙灘自然要穿漂亮的泳衣，而不是去泳池那種運動型的。我的舊泳衣有點不合身，便借了庭音姐的，蔓卻借了我的。泳衣穿在裡面，在外面套一條鬆身連衣裙，再收拾些防曬油、毛巾和替換衣物，便趕快出門口了。
假日交通比較暢通，坐 Uber 不消四十五分鐘便到達港島南。我們擔心淺水灣會有很多遊客，選了去深水灣。去到沙灘，鋪了草𥱊，脫了外衣，便跑到水裡玩。還未完全入夏，水還是有點冰涼，但過了一陣也習慣了。
穿了泳衣才覺，自己的肚子已經明顯地隆起了，不過還未至於太凸出。我也不覺得要掩飾，還拍了些特寫作為留念。蔓說要每週幫我拍一次肚子，記錄它的變化。幸晨姐建議大家一起扮大肚，捧著肚子拍了張合照，非常搞笑。蔓的紋身在沙灘上十分觸目，幸晨姐說下次來之前要蔓幫她們畫一些彩繪，肯定會成為全場焦點。
本來不打算真的游水，只是嬉戲和拍照，但後來庭音姐和幸晨姐還是忍不住游出浮台去。她們不主張我游，我便和蔓留在淺水處浸水和堆沙。
玩夠了，我和蔓躺在草𥱊上閒聊。她說她從未在海裡游過水，上次來沙灘也是高中的事情，是跟一個男同學來的。那次也不算是甚麼戀情，只是大家在班上都是邊緣人，同病相憐，彼此有點好感，便約了出來。在沙灘上待了整個下午，到入夜也捨不得走，少不免有些親暱動作。不過，後來再約出來兩三次，卻沒有甚麼火花。中學畢業後，那個男生考上大學，蔓卻出來打工，彼此便斷了聯絡。她當時覺得是自己太平庸，太沒吸引力所致。之後再沒有跟男生來往過，試過有男同事有些暗示，她卻沒有回應。紋了身之後，普通男生更加敬而遠之。她真正喜歡的第一個男人，是那個紋身師，不過這種事注定沒有下文。然後就是阿修了。
姐們游完泳回來，又一起拍了些照片。兩個鐘頭很快便過去。到了十一點左右，幸晨爸爸出現了，還帶來了一些小蛋糕和飲品。原來幸晨姐叫他過來接我們去他家洗澡和換衣服。這個廿四孝爸爸立即出動，服務還相當周到。我們都有點不好意思，但晨爸爸卻很開心似的，完全不覺得自己被女兒利用。
走路去停車場的時候，晨爸爸悄悄跟我說：你一早就知道你的姐姐的關係吧？為甚麼不告訴我？我說：留給你驚喜嘛！他無奈地說：真是大驚喜啊！發夢也沒有想過自己的漂亮女兒會和另一個女人結婚呢！我說：庭音姐也很漂亮呀！你看看她們，不是很合襯嗎？我相信她們會過得很幸福！他嘆了口氣，說：是的，男和女結婚也不一定幸福，我和幸晨媽媽便是最佳例子。一會，他把話題轉向我，說：你呢？好地地為甚麼不結婚？將來孩子怎樣辦？我說：不結婚孩子也有爸爸啊！只是不住在一起吧！晨爸爸不解地搖著頭，說：你們這些後生女真是！完全不懂你們想甚麼！你不是跟那個有紋身女孩在一起吧？我說：她叫蔓，我們是好姐妹！他沒有追問下去，只是不置可否地點著頭。
去晨爸爸家洗澡和換裝之後，他又請我們到會所餐廳吃飯。蔓沒有去過這種高級地方，表現有些拘謹。晨爸爸卻耐心地逗她說話，問她工作的情況和將來的打算，好像個循循善誘的老師似的。雖然思想有點古板，但怎麼也是個好心腸的年長男人，幸晨姐有這樣的爸爸很幸福。
飯後晨爸爸還開車送庭音姐和蔓去咖啡店上班，幸晨姐也跟著去了。我想先回粉嶺，他便在附近的地鐵站讓我下車。
回家後覺得有點累，摟著狐狸小睡了一會。醒來已是四點半，坐在電腦前寫了點東西，到六點收到 D 的訊息，說 X 老師今晚有約，問我會不會和他吃晚飯。
和 D 在附近餐廳吃了飯，再到公園逛了一圈。天氣有點悶熱，走了一會已經滿身大汗。各自回家後，收到蔓的訊息，說姐們今晚又夜歸，她想過來找我。
等蔓的時候，外面突然傳來雷聲，然後便淅瀝淅瀝地下起雨來。我擔心蔓有沒有帶傘，待門鐘響起，打開門一看，她果然淋濕了。我拿了自己的睡衣給她，叫她快點去洗個熱水澡。媽媽見蔓來留宿，去廚房弄了些湯圓給我們做宵夜。大家在飯廳聊了一陣，便回房間睡覺了。
6/5（二）間中有雨，炎熱
下午要陪阿志去治療中心，心情既期待又擔心。我希望見到阿來，但又害怕面對阿志。
阿志照樣問我會不會一起吃午飯，我便借約了 D 推辭他。和 D 吃了點便餐，到崇基圖書館看了一會兒書，我才出發去土瓜灣。
去到治療中心，阿志已經在等候室，跟精靈女孩伊芙蓮在聊天。伊芙蓮今天穿了條湖水綠色的裙子，更顯仙氣。我不想打斷他們的話題，靜靜地坐在一旁。看著阿志跟別的女孩聊得很開心的樣子，竟然感到一點點兒不自在。
今天娜美嘗試再召喚阿來，而且成功了。我無法解釋是心靈感應還是甚麼，總之我一眼便看出他是阿來，毫無疑問。最初大家還有點生澀地打了招呼，然後阿來便說起過去兩個星期的事，表示他雖然潛伏著，但對外界的事情也有認知。他不肯定那是直接的經驗，還是只是分享了阿志的記憶。他記得我前天和阿志吃飯和回到公屋單位的過程，還描述了我當時伏在沙發上哭著的樣子。我感覺有點混亂，不知道應該開心還是難過。然後阿來又說，他記得阿志在牛棚藝術村向我表白，但他感到平靜，一點也沒有氣憤，沒有覺得阿志在乘人之危，趁他不在把我搶走。
我抓緊機會說：阿來，我想確認一件事。那番話是你叫他說的嗎？他想了想，不是很肯定地說：我沒有主動叫他，應該是他自己想說的。我問：但當時你在嗎？你有見證和認可這一切嗎？假使我答應了他，你會感到滿意嗎？還是會感到痛苦？假使那個晚上在你家中，我把阿志當成是你，讓他代替你來安慰我，那個人真的是你嗎？還是只是我心中的幻象？他露出困惑的神情，我便繼續說：阿來，我不會讓你有這種被人代替了的感受。除非像現在一樣，你完完全全是阿來，否則我不會向阿志妥協。人格融合這件事可能對黃志來是好事，但屬於阿來的，我只會留給你。阿志作為新的融合人格生活下去，主導了黃志來的人生，這一點我完全支持，但我也希望有方法可以召喚你，就算只是間中一次也好，我也會等你，一生一世不斷地等下去。只要你答應我不會完全消失，你會回來見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雖然在治療過程中不宜過分激動，但我還是忍不住撲上去摟住了阿來，甚至在娜美面前瘋狂地吻他。我和阿來都淚流滿面，好久說不出話來。最後，阿來說：晨輝，我答應你，我會盡力而為，但我無法保證可以做到。有另一件事我希望你答應我，在我不在的時候，如果遇到適合的對象，請認真考慮。不要因為等我而荒廢了你的人生。遇到可以相愛的人，便跟他一起，不是阿志也沒所謂，甚至可能更好。向前看啊，不要被我們的過去束縛。你的人生還很長，孩子也需要新的爸爸。請你答應我，不要孤單地生活下去。看見你找到未來的人生伴侶，將會是我最開心的事。
我無法拒絕阿來的請求，只懂哭著點頭，但對於實在的前景毫無頭緒。一直在旁觀察的娜美這時候介入說：兩位都能把自己的感受表白出來，非常好！大家的願望也很清晰，彼此也作出了具體的承諾。就算對將來沒有十足把握，但基本方向都定下來了。接下來我會盡力幫助你們去實現它。但你們要明白，最重要的不是結果，而是心意。無論結果如何，心意依然不改，這就是愛了。
完成我的環節，我回到等候室，全身虛脫，無力地躺在沙發上。伊芙蓮坐在我旁邊，握著我的手。我感到一股暖意傳進我的體內，慢慢地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阿志坐在小桌子前，呷著茶，樣子也十分疲累。我起來，跟阿志一起離開。伊芙蓮送我們到電梯口。
從舊工廈出來，發現外面天色陰暗，下著細雨。阿志拿出接合傘，舉在我頭頂。我自己有帶傘，但沒有拒絕他。雨不算大，但我和他還是靠得很近。我想起不久前才在治療室裡擁抱這個身體，唇邊還殘留著吻他的感覺，但他現在已是另一個人。
阿志說很肚餓，想吃點東西。我發現自己也很餓，便跟他走進一間路經的茶餐廳。我們點了兩個下午茶餐，有煎蛋、多士、通粉和熱奶茶，狼吞虎嚥地吃了起來。一直到吃得乾乾淨淨，我才開口說：阿志，你記得剛才我和阿來之間發生的事吧？他鄭重地點了點頭。我繼續說：你作為黃志來的新生，應該向前看，不要被過去所束縛。對你來說，我是屬於過去的。請你放下關於我的記憶，開展全新的關係，去尋找屬於你自己的人生吧！你不需要扮演阿來的延續，也不需要對我負上責任。你要重考 DSE，入大學，念你喜歡的學科，結交新朋友，建立新社交圈子，尋找自己真正喜歡的人，談戀愛，結婚，甚至生孩子，如果你想這樣做的話。無論如何，盡情去探索，去體驗人生吧！阿志，你的人生在未來，不是在過去啊！請你放下我吧！
我第一次毫無畏懼和疑惑地直視阿志的雙眼，堅決地向他傳達這番訊息。一臉疲累的他大概無法承受更多的刺激，只是默默地點頭。
離開茶餐廳後，阿志說想自己去一家新開的獨立書店看看，我便在地鐵站口跟他告別了。我站在往下的扶手電梯上，就像地震的餘波一樣，身體開始微微顫抖起來。我拿出手機，打了給蔓，問她幾時下班。
我們約了在旺角地鐵站入口等。雨還在下著，蔓又沒有帶傘，從馬路對面低著頭小跑過來。她穿著淺綠色的露腰上衫和寬鬆的牛仔褲，跑起來像一棵移動的植物。我伸出手攀住了這棵植物，把她拉進懷裡。不知為甚麼，我很想，很想緊緊地抱著她。我和蔓，在雨天的路邊，靜靜地擁抱著。
圖片由 Midjourney 生成
很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