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六）多雲，炎熱
早上和蔓帶狐狸去公園，姐們跑步，蔓也跟著跑了三十分鐘。
幸晨姐發來了曉薇師姐的長篇小說初稿。師姐念高中時參加過 D 的小說創作班，入中大中文系之後又修過 X 老師的課。畢業後當中學教師，也開始寫小說和劇本。她的小說我很喜歡，劇作卻沒有看過，而上一本小說已經是幾年前的了。聽說她在中學教書很幸苦，要抽時間創作肯定需要過人的熱情和意志。幸晨姐打算幫曉薇師姐經營一份電子報，在出書之前率先發佈長篇小說連載，也會在《愛虛構》同步推介。我也答應了幫手，所以姐便發了師姐的新作給我。姐已把文字檔轉換成 EPUB，方便我下載到閱讀器。
中午我和 D 吃飯後，去了中大的社企咖啡店，各自用閱讀器看書。我一口氣看完了曉薇師姐的新作的頭二十幾章，發現跟她之前的寫法很不同，感覺非常震撼。小說的意象和隱喻非常豐富，但並不是純粹的想像，背後一定有很深刻的現實經驗創傷。我雖然沒有遇到過同樣的事，但那種足以把人輾壓得粉身碎骨的可怕經歷，我卻深有同感。面對世界的崩壞和個人的創傷，師姐談到「虛構」的作用，又提出了「字療」的想法，通過寫作召喚靈體，也即是過去的無數作家的精神力量，用書寫去克服生命中的痼疾。這不就是我走出自己的困境的方法嗎？也不就是我們同人誌在做的事情嗎？由此我對師姐的文字產生了深刻的契應，好像靈魂互通一樣，不由自主地心神激盪，以至禁不住流了眼淚。而我竟然頻密地感覺到，腹中的孩子好像在呼應媽媽的情緒而活躍起來了。當我回過神來，看見 D 向我遞上手帕。
晚上約了姐們和蔓在沙田吃飯，幸晨姐早到了，我們一起逛了一陣。經過一些賣嬰兒服裝和用品的店鋪，她比我還興奮，一邊看一邊大喊可愛，好像恨不得全部買下來。我開始有點擔心，將來孩子會不會得到過多的寵愛，到時我反而要學當一個嚴格的媽媽呢！
我忍不住說：姐這樣充滿母性，不生孩子會不會有點可惜？幸晨姐裝出遺憾的樣子，說：的確有點可惜呢！尤其是我這副母牛一樣的身形，不生個 BB 出來餵下真的很浪費吧！哈哈哈！庭音姐知道一定會說我無恥呢！其實 BB 永遠是別人的好玩，是自己生的話，一定會煩死。哎呀，我不是說你呀！晨輝你耐性比我們都好，你一定會是個好媽媽！我就做個瘋阿姨好了！
吃飯的時候，我告訴姐們剛看完曉薇師姐的小說初稿，又說了自己的感受。庭音姐說：曉薇師姐是大前輩，能夠推介她的作品，是我們的榮幸，我們也可以從中學到東西。大家通過寫作互相連結和分享，這就是同人的精神吧！就算是不懂文學的蔓，也可以通過在身體上繪畫，來創造精神的圖騰，也即是接通心靈的東西。
25/5（日）多雲，溫暖
星期日庭音姐和蔓早上班，晨運暫停。
我跟爸媽去探哥哥、大嫂和 BB，繼續接受育嬰培訓。中午照例一家人一起去飲茶。之後跟爸媽逛了一陣，我便自己回粉嶺，去了找 D。
D 的兒子 G 昨天回港，結束大半年的澳洲留學生活，下學期會入讀中大的生命科學碩士課程。G 今天外出了，我沒碰見他，只有 D 一人在家看顧媽媽。我說：兒子回來，可以鬆一口氣吧？D 嘆氣說：離開有離開的煩惱，回來有回來的煩惱。所謂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雖然是老話，但卻很真確，你很快就會體會到的了。我說：你不是說過「煩惱即菩提」嗎？他苦笑說：說是這樣說，但修為不夠啊！
晚上爸媽去了和外婆吃飯，庭音姐和蔓晚下班，吃完才回來，幸晨姐也約了幣圈朋友，我便和 D 去茶餐廳吃。飯後又去公園散了一陣步。他還在為把未完成的舊作拿出來的事而煩惱。他自我分析說：這個問題有三個層次。第一，應不應該出版一個失敗了的未完成作品；第二，應不應該出現在一個華文小說家系列；第三，應不應該出紙本書。第一個是藝術倫理的問題。除非是已故作家具有專門研究價值的殘稿，否則把未寫完又寫不好的東西當成作品出版，未免有漠視藝術準則和欺騙讀者的嫌疑。第二個關乎我對作家身分的厭惡和懷疑。如果我用盡方法把作家自我解構，但又自願被納入一個作家系列，這樣做不是自相矛盾，就是虛偽造作了。第三個關乎我對分散式出版的信念。早前還振振有辭地宣稱不會再出紙本書，還一副義無反顧的樣子，一轉臉卻又來出紙本，人家不是覺得我出爾反爾，毫無誠信，就一定會認為我實踐失敗，宣告投降吧。從三個層面考慮，答案似乎都是負面的。
D 就是這樣的一個思考慎密得有點迂腐的人。我說：其實你已經分析得很清楚，答案可謂毫無懸念了。但你還是思前想後，拿不定主意，是因為你不甘心吧！你不甘心你的理念沒有人明白和認同，想用一個極端的方法，在這個最傳統的出版計劃中，進行一次潛伏和突襲。你想同時在三個層次上破壞既有的秩序。第一，用殘稿來質疑作品的定義；第二，用自我解構的寫法來質疑作家的定義；第三，用同時並行出版的 NFT 電子版來質疑書的定義。你的意圖相當明顯，但會不會被理解和接納，卻是沒有保證的。甚至連會不會真的衝擊到甚麼，也是沒有保證的。我所能理解的就是這麼多，但我無法給你意見，也無法幫你做決定。煩惱即菩提，希望你從中可以得到解脫吧！
D 無可奈何地苦笑著說：晨輝你真聰明，我完全給你看穿了。我搖了搖頭，說：我不是聰明，我只是在和你相處的過程中，變成了你的煩惱的小小專家而已。他說：如果我可以把我的煩惱交給你託管就好了。我說：我自己的煩惱已經夠多了，恐怕沒有餘裕照顧別人的煩惱。不過，爸爸的煩惱，做女兒的至少應該用聆聽的方式來承擔一部分吧！
散步之後，跟 D 打了一段太極拳，便回家洗澡。臨睡前和蔓通了一陣電話，說了些悄悄話，才抱著肚子安然地睡去。
圖片由 Midjourney 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