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五)多雲,間中有雨,炎熱
早上天色尚可,全體去了粉嶺泳池游泳。回家洗完澡,吃了早餐,姐們化好妝,換了漂亮的衫裙,準備去試首飾。
本來姐們不打算花錢在首飾上,只是買了兩枚小鑽石婚戒。我媽媽見她們的父母都反對這頭婚事(除了晨爸爸),覺得沒有長輩的祝福很可惜,便想表示一點支持,說要送些首飾給她們,也當是我有份的賀禮。媽媽的盛情難卻,姐們便答應去看看。媽媽有一位相熟的珠寶設計師,可以介紹一些優質而不算太昂貴的款式。
媽媽叫了輛 Uber,過來接姐們和我一起出去。那家店沒有門市,地點在銅鑼灣某商廈。招呼我們的是經營自家品牌的中年女設計師,她的作品風格清新,聽說質料和手工也很講究。設計師預先幫姐們挑選了幾套適合她們的年齡和品味的,按媽媽的建議,庭音姐戴藍寶石,幸晨姐戴紅寶石。紅藍寶石各一套,包括耳環、鏈墜和戒指。
姐們戴上了寶石首飾,都非常漂亮合襯,喜歡得不得了,但也很不好意思收這樣的厚禮,提出想自己付一半價錢。媽媽卻說:你們兩個對晨輝這麼好,我一直不知道怎樣感謝你們。看見你們下決心一起生活下去,我很感動,很想你們感受到來自上一代的心意。既然晨輝決定不結婚,我便當你們是自己的女兒一樣,給你們辦點簡單的嫁妝吧!始終是女人呀,就算不是嫁給男人,也應該享有出嫁的待遇啊!姐們聽了,都感動流淚,準備婚禮期間承受的社會壓力,也全部釋放出來了。眼淺的我,在旁邊也陪著哭了,但有一半是為了我有這樣的媽媽而驕傲。
買完首飾,姐們堅持要請媽媽吃飯,大家便去了灣仔一家媽媽喜歡的法國餐廳。吃飯的時候,媽媽打趣說:晨輝你不羨慕姐姐嗎?真的不考慮結婚嗎?我知道媽媽只是開玩笑,搖了搖頭,說:我替她們高興就夠了,我自己不要。媽媽裝出失望的樣子,說:也不給機會媽媽幫你辦嫁妝啊!我還想好了給你辦一套黃寶石呢!跟你很合襯啊!幸晨姐聽了,點頭贊成說:對啊!黃色很配晨輝!一定很漂亮!再辦一套綠寶石就完美了!庭音姐若有所指地說:不過今天綠寶石不在場啊。我沒有回話,只是含笑不語。
下午姐們回去工作,我和媽媽去中環再逛了一會,找個地方喝下午茶,便回家去了。晚上姐們和蔓會來我家吃飯,由爸爸親自下廚。
庭音姐下班較晚,晚飯八點才開始,有爸爸最拿手的菜式。姐們買了紅酒和很多名貴的日本水果上來。席間幸晨姐突然說:綠寶石終於在場了,跟黃寶石配成一對。蔓不明所以,媽媽便把午飯時的一番話複述了一遍。蔓一聽便紅了臉,低下頭來。
晚飯後,喝完酒,吃過水果,姐們便謝過爸媽,告辭回去了。蔓本來也想跟著回去,我卻拉著她叫她留下來陪我。她其實也想,只是不好意思表示出來。
洗完澡準備睡覺,我跟蔓說:不好意思,剛才媽媽和姐們只是開玩笑,不要介意。蔓說:我沒介意,只是不懂反應而已。過了一會,又說:甚麼寶石我不敢要,太名貴了。不過,如果畫出來的話也不錯。我說:好啊,那就畫吧!我伸出手,讓她用彩繪筆給我在左手無名指上畫了一枚黃寶石。然後,她又在自己的右手無名指上畫了一枚綠寶石。我們把手拼在一起,兩枚寶石好像真的閃閃發亮似的。我們握著這兩隻戴了寶石戒指的手睡去。
10/5(六)間中有陽光,炎熱
早上帶狐狸去公園,覺得跑步有點辛苦,改為與蔓步行,姐們跑了較長的。早餐後帶狐狸回家,然後去了找 D。X 老師去了上海開會,下週二才回來。D 整理完三部曲續篇未完成稿之後,有點百無聊賴。沒有新寫作計劃,也不見他看甚麼書,唯一正經在做的是幫其他作者製作 NFT 書。
D 見我手指上畫了枚戒指,有點好奇。我說是蔓畫的,我和她各有一枚。他問:你覺得蔓怎樣?我一時說不出來,想了想,才說:從一開始,蔓對我來說便是一個無法言說的存在。在咖啡店跟她初相識時,大家也不是特別談得來。我不是健談的人,蔓比我更寡言,除了工作上的需要,幾乎不說話。開頭感覺好像有點冷淡,後來才知道是她不善言辭,也不慣社交。沒料到的是,在蔓失蹤之前,她來了找我,在我家過了一晚,還給我看了她的紋身。之後她便不辭而別,再見蔓已經是超過一年之後的事了。
蔓回來之後,我們很快便變得親近,大家話也變多了,也聊了很多心事。後來她因為我而接近阿修,變成了我們兩個同時跟一個男生交往,但這個男生其實又有兩個人格,形成了奇怪的四角關係。後來甚至發展到蔓搬去跟阿修同住,我卻反而和阿來分開。也不知幸或不幸,第三個人格阿志出現了,阿修也露出了粗暴的一面,蔓才及時終止了這段關係。之後我和蔓便變得更加形影不離了。
我也不知道怎麼形容,總之和蔓一起,一切都自然而然,盡在不言中。我不忍心她繼續過以前那種孤獨又艱苦的生活,願意盡一切努力讓她得到她應得的幸福。這種心態,不是跟姐們當初對我一樣嗎?我的力量很有限,意志也很薄弱,但我不會離棄她,一定會幫她到底,讓她可以實現屬於自己的人生。
D 突然說:你只是想幫她?還是愛她?他的話嚇了我一跳,不是因為我沒有想過,而是因為他說穿了我一直隱約知道,卻不敢直接說出來的感受。我也知道,蔓已經暗示過很多次。我每次都只當是親密的姐妹之情般去看待。我迴避這個可能性,因為我心中有阿來。但是,如果阿來不再回來呢?
D 見我陷入沉思,沒有再追問下去。
中午和 D 吃完飯,一起去了崇基圖書館。學期完結後,圖書館變得很清靜。我再次構思預定好要在《愛虛構》上合寫的長篇連載。除了因為大家各有各忙,似乎還有些根本的定位問題,令計劃一直無法開展。主題有了,故事有了,人物也有了,但究竟我們想寫一部怎樣的小說,這個問題一直沒有解決。甚麼叫做用同人的精神和方式,去寫一部分散式的小說?姐們雖然這樣說,但大家其實也不是很理解。是寫那種有著完整世界觀的大規模動漫式作品嗎?還是文學性的史詩式長篇鉅著?是明快易懂的大眾讀物,還是艱深難明的高級文藝作品?
我在未圓湖畔問了 D 的意見,他想了想,說:是甚麼都是,但又甚麼都不是的東西吧!我覺得他沒有認真回答,正想生氣,他又說:為甚麼要定義是嚴肅還是通俗?說要寫出大熱大賣的作品,和說要寫出曲高和寡的巨著,其實同樣是虛妄。怎樣也好,如果你們要寫的話,首先是不要學我,不要寫我寫過的那種小說。甚至,不要寫小說。我嚇了一跳,說:長篇連篇不是小說是甚麼?他說:小說只是敘事形式的其中一個類型。現在人們用「小說」來統稱所有敘事作品,如果不是濫用,就只是方便的說法。其實「小說」只是指「現代小說」。現代小說從十九世紀開始,到現在,可能性已經消耗淨盡了。既然現代小說有開始,自然也有終結。要面向未來,我們要抛棄「小說」,開拓「小說」以外的形式。
我知道 D 又來發表他的「小說終結論」了。我不知道他為甚麼老是執著這個觀點。我問:但甚麼是小說以外的形式?D 皺著眉,說:我也不知道。我只負責破壞,建設就留給你們了。說罷,D 踏上小橋,我跟著他走了過去。我們來到獅子亭下,看著數十隻燕子在湖面繞飛。我問:牠們在做甚麼?D 聳了聳肩,說:覓食?還是喝水?一會兒應該會把食物帶回山上,給牠們的孩子吃吧!我說:燕子父母很辛苦呢!D 說:人類父母也很辛苦。你很快就會體驗到!我聽了,不期然用雙手捧著微微隆起的肚子。
在圖書館留到六點,我們便坐火車回粉嶺,去了茶餐廳吃飯。今晚姐們有約,蔓獨自回來,去餐廳跟我們會合。蔓很少機會跟 D 吃飯,也很少跟他說話,顯得有點拘謹。D 看到她的無名指上也有一枚畫上去的戒指,叫我們伸出手來給他看看。我左手,她右手,並排著,給 D 看完後,收回餐桌下面,但不知怎的,卻很自然地互握著,像女生們在學校課室偷偷牽手。
聊起送給姐們的結婚禮物,我除了和媽媽合送首飾,也會用毛筆寫一幅字給她們。蔓想了很久也沒頭緒,名貴的買不起,太普通的又過不了自己。她一直覺得姐們是她的大恩人,不但幫她找工作,還讓她住在一起。她從未想像過可以過現在這樣的安穩又舒適的生活,而且有家人的感覺。D 說:你畫圖這麼漂亮,幫你的姐們畫一幅紋身圖案吧!說不定她們會真的去紋下來呢!蔓有點猶豫,不知姐們喜不喜歡。我說:幸晨姐一定會很開心!幸晨姐開心的事,庭音姐也會陪她去做。她問:畫甚麼好呢?我說:那次不是鬧著玩幫她們畫了太陽鳥嗎?就畫一對太陽鳥吧!
飯後我們回姐們家,D 陪我們穿過公園,送我們到樓下,然後自己才回家,說是晚間散步。
回到家裡,只剩下我們兩個,我跟蔓說:蔓,你是不是喜歡我?見我直接說出來,蔓顯得有點害羞,說:你知道我怎麼想的。我說:我知道!謝謝你,蔓!我很開心,真的!但是,請等我一下。我要處理好我和阿來的事情。本來我決心一直等阿來,但看情況這只是一廂情願的想法。如果阿志的治療進展理想,便不會再有阿來。至少,不是從前那個阿來。但我還想再等一下,跟阿來好好道別。也請你諒解,我的孩子是阿來的,我的心也有一部分永遠是屬於阿來的。如果將來阿來還有機會回來,我依然會想見他,我和他的關係也不會變。聽來好像有點過分,但請你接受這一點。
蔓點著頭,說:我明白,我完全接受。只要你讓我喜歡你,我已經心滿意足了!我和蔓擁抱,大家哭作一團,在苦澀之中有幸福的感覺。我隱隱感覺到,阿來會認同這是最好的結局。
圖片由 Midjourney 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