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五)多雲,間中有雨
見天色難得好轉,姐們通知我改為今早游泳。我沒所謂,換了泳衣便出去。
開頭照樣是練那些東西,閉氣、浮水、踢腿。沒有明顯進步。幸晨姐顯得有點心急,庭音姐卻一副船到橋頭自然直的的模樣。我卻感到些許壓力,好像自己的笨拙增添了她們的麻煩。
如果我沒有必要學游泳,在旁邊看姐們的互動真是賞心樂事。兩人不是比賽泳術,就是像孩子似的嬉水。平時看似正經老成的庭音姐,也會露出天真俏皮的一面,一向愛胡鬧的幸晨姐更加不用說。越看便越覺得她們是天生的姐妹,不但外貌相襯,連默契也特別強,而我卻好像住在隔壁的孤兒,完全是出於姐們的好心,才帶我一起出去玩。姐們見我一副傷感的樣子,還以為我學不來游泳而沮喪,一起過來逗我。我來不及反應,便被潑得一頭一臉都是水了。
浸暖水池的時候,兩人卻為著我的進度吵了起來。幸晨姐一直訓示我要大膽一點,不要退縮,還要給我訂下進度指標;庭音姐卻覺得不必太嚴厲,太執著成果,只要享受下水便可以,就算學不成也沒所謂。幸晨姐忽然說:
你就是這樣的性格,甚麼都沒所謂,所以才——。
庭音姐立即接下去說:才怎麼了?一事無成,對吧?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晨輝不是小孩子了,不能一味寵著她。
我哪有寵她?我一向把她當大人看待!寵她的是你吧?誰開口埋口輝BB那樣叫呢?
我這樣叫是想她感到溫暖呀!要給她愛!她從小缺乏母愛,缺乏呵護,被她的哥哥當成大人般要求,還未完整地成長,便一下子跳過去!
但寵她的是你,催迫她成長的好像也是你啊!你不覺得自相矛盾嗎?
我前後一致,哪有矛盾?
我只是想她感到自在,享受生活,而不是追逐甚麼!
呵呵!你就是高尚的享樂主義者,我就是俗氣的功利主義者!
我沒有這樣二分,也沒有說你功利主義!
你明明是這個意思嘛!
她們大概以為我又睡著了,當著我的面毫無顧忌地議論。我覺得自己應該表示一下,便說:
姐,我沒事啊,你們吵甚麼?那我就再著緊一點,但又同時放鬆一點,這樣可以嗎?
幸晨姐望著我,說:輝 BB 你的說話很玄!
庭音姐笑了出來,說:是左右逢源啊!你幾時學懂那麼圓滑?
我以為自己說錯了甚麼,說:我沒有圓滑啊——
幸晨姐伸手捏了我的臉蛋一下,說:還說沒有圓滑?又圓又滑呀!
庭音姐也作勢要捏,我嚇得掉進水裡,喝了幾口暖水,連忙又吐出來。她們都看得哈哈大笑。
在姐們家洗完澡,吃早餐的時候,天氣突然又變差,下起大雨來。我想,人的性情也一樣,變化莫測啊。
之後回家,本來想在昨天停下來的地方繼續寫,但游泳後的全身疲累感又像濃霧一樣襲來。我放棄掙扎,倒在床上便睡著了。
醒來已是中午,隨便吃了點昨晚家裡的剩菜當午餐,恐怕待在家裡會忍不住睡覺,便收拾東西去圖書館。
D 已經在那裡工作,我坐在他對面,打開手提電腦。想了一下,把昨天的日記傳了給他。他立即收到,樣子有點好奇,在電腦上點開來看。我偷偷看著他那映照著藍光的眼鏡片後面,眼珠子隨著屏幕上的文字左右移動,移動了幾十次之後停下。但他沒有立即抬起頭來,只是稍微蹙著眉在沉思。半晌,才以壓低的聲音說:
晨輝,想不到你有這樣的經歷,你從沒有提過。
我之前失去了記憶,入大學之後的一段,一片空白。
現在記起來,沒事嗎?
很痛,不過,還可以的,懂得痛,總比空白無感好。
那就好了。庭音和幸晨知道嗎?
我點了點頭,說:我之前跟她們說了。
幾時的事?
七月初,去聽 Aimer 演唱會之後。
你有去?
嗯,本來買不到票,是姐們請我去的。
晨輝,你要記住,你遇到天使了。
我知道,但不知道為甚麼。
甚麼為甚麼?
為甚麼這麼難也會遇到天使,是純粹幸運嗎?
D 想了想,說:是共時性。
共時性?
Synchronicity。
我不明所以,他又說:
所有事情,在背後都是相連的,但平時我們看不到。當這些連結突然顯現,表面看好像是不可思議的巧合似的,那就是共時性。
就好像這一刻我和你在這裡對坐?
他只是嘴角一揚,沒有回答,視線又回到電腦上去。
我望向窗外,雨中的中大山頭一片朦朧,非常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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