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來說說虛構這回事!我們自稱愛虛構,沒理由對自稱所愛的東西不清不楚吧!😉 不過,虛構是甚麼,仔細想想卻不好說。如果隨便問一個路人,大概會回答:是作出來的東西吧!是假的!⋯⋯是不存在的東西?🦄
愛虛構,就是愛做假!而我們,就是一群大話精了!真是冤枉呢! 🙈
甚至,有人可能會說是偽造、是假冒,也即是 faking!👺
我們由 Fiction Passion 變成了 Faking Passion!由「愛虛構」變成「愛偽冒」!(或者「偽冒愛」?)天呀!太可憐了吧!🥹
這也難怪,近年人工智能技術大大加速,誰都會說甚麼 deepfake、fake news 之類的。Faking 與 AI 幾乎成了同義詞!用 AI 就是用來 faking,用來假冒。老實說,AI 的 faking 技術真是令人嘆為觀止。聽說文學界最近特別被一條仿冒張愛玲晚年在美國生活的片子震撼到,一片末日降臨的尖叫和哀號!😱 至於 fake 特朗普、拜登、普京、金正日、馬斯克和朱克伯格等政商名人的片子,要說是諷刺或批判也可,但也可能純粹只是炫技和製造奇觀。
所以呢,Fiction Passion 被當作 Faking Passion,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不過,這對我們也太不公平了吧!Fiction 和 faking 的意義大大不同,怎麼可以混為一談呢?可惜我的理論根底不夠,又不是文化評論家,說起話來沒有說服力。😥 不過,為了捍衛我們《愛虛構》的名聲,也要厚著臉皮出來解說一番,以正視聽。(是不是有點迫害妄想症?🙄)
那麼,fiction 和 faking 的分別在哪裡?我個人認為,faking 是讓人以為自己所見的是真的,但它事實上是假的;而 fiction 卻是讓人明明知道是假的,卻主動當作是真的。前是令人覺得 is real(是真的),後者則只是 as if real(如真的);前者是徹頭徹尾的欺騙 🤥,後者卻包含「知道是假的」的自覺性 😎。 比如小說或電影,都有用上寫實手法,令我們覺得有真實感,從而投入其中,但我同時知道一切都是虛構出來的。但偽冒則旨在把人騙倒,失去距離和自覺,完全信以為真。偽冒品一旦被揭穿便失去價值 💩,但虛構物卻不會因為被知悉是假的而被抛棄,甚至會因此而更值得欣賞呢!💎
當然事情並沒有那簡單。不是但凡用了 faking 技術就只是為了騙人的,也可以用 faking 來製造 ficiton 的。有些偽冒片子除了製造奇觀,也帶有特定訊息,可以視為虛構作品,例如張愛玲的片子便是這種。 它利用張愛玲的偽冒影像來營造一種自由自在的氣息,重新詮釋了晚期張愛玲的生活形象。💃🏻 就算在理性上拒絕接受,高度逼真的影像本身,已經有能力轉移和塑造觀者的情緒和感想,造成某種無意識的影響,甚至操弄。🕹️ 所以,雖然預設了被看穿是 fiction,但 faking 的成分卻削弱了本來 fiction 所容許的自覺和距離。
有人可能會說,faking 是在感官效果上無暇模仿真實原型的技術,本身是中性的,但恰巧這種效果可以用來蒙騙,所以便成為了假資訊的溫床。🦠 而 fiction 卻不是一種技術,而是一種創作形態,甚至是創作本身,也即是把本來不存在的東西構造出來。🐣 所以,兩者是不同層次的事情,並沒有可比之處。偽冒可以理解為特定形式的虛構,但虛構卻不一定要靠偽冒。人類歷史中的虛構行為,大部分也無需依賴偽冒手段,就算是劇場或電影,也只是角色扮演而已。🎭 順著這個思路,寫實主義的像真手法,與偽冒是兩回事。
另一種說法是,faking 必須建基於真實的原型,你不能偽冒不存在的東西。你可以偽冒特朗普和拜登,但你不可以偽冒羅密歐與茱麗葉 👫,因為他們是不存在的人物。羅密歐與茱麗葉是屬於虛構領域的,就算把他們用擬真技術「真人化」,也不算是 faking,而只是更具像的 fiction 而已。但是,如果沒有真實原型,在廣告中用了由 AI 生成的像真人物,例如吃保健食品的長者 🧓🏼,或者使用護膚品的美女 👩🏻🦰,而觀者也把他們當成是真實人類,那就算沒有特定的真人原型,我們也會視之為偽冒吧。現在網路上充斥的AI 美女,不就是完美得令人瞠目結舌的偽美人嗎?所以,是否有個別真實原型,似乎也不是偽冒的必要條件。只要令人無法分辨「這個是真人嗎」,就已經是偽冒了。
又有另一種情形,好像 VTuber 這種偽冒技術,雖然背後有真人扮演,但呈現出來的卻是虛構角色的形象 — 可以是真人,也可以是動漫風格的人物,甚至是動物。扮演者和虛擬角色可以有巨大落差,例如男扮女,女扮男,人扮非人等。這算是 faking 還是 fiction 呢?是用 faking 的技術來製造 fiction?還是用 fiction 的概念來進行 faking?還是可以把模仿真人的 VTuber 稱為偽冒,而把虛擬人物的 VTuber 稱為角色扮演?但兩者說到底不是同一回事嗎?這樣說下去,兩者的界線又變得模糊了。😵💫
救命!大費唇舌說了半天,似乎只是不斷自相矛盾、製造混亂呢!😰 為了討論可以延續下去,不會變成胡言亂語,我們姑且把 faking 限制在「高度模仿真實生命體的技術」,而把扮演虛構人物置於一旁吧。😮💨
在上述的前提下,如果說偽冒是入侵性、虛構是非入侵性,或者在偽冒中觀者是被動的,而在虛構中觀者是主動的,可不可以呢?也即是說,偽冒利用感知操弄達成欺騙,而虛構動用的是觀者的共感、想像力或同理心,大家又覺得如何?💁🏻♀️ 偽冒不容許想像空間,它令你喪失判斷力,立即無條件相信。感官的逼真度會動搖人的警覺性。假設有人偽冒了你已故的至親的影片,就算你明明知道是假的,情感上也很難不會受到衝擊,而有片刻渴望它是真的。🥹 相反,虛構的核心是想像力,就算完全沒有逼真度,例如文字描繪,讀者也會自行腦補,而產生全情投入的效果。🥰
不過,這可能已是不合時宜的觀點。虛構也許不會消失,但虛構的手段會越來越被 faking(即真度擬真技術)所取代。🥸 人的想像力會變得越來越疲弱,以至於對文學這種需要大量腦補的類型,也會喪失欣賞能力吧。但無需想像力的東西,還可以算是虛構嗎?
從傳統的人文觀點,我們大概會作出以上的質問。但是,讓我們嘗試站在更激進一點的立場,看看偽冒技術可以為虛構帶來甚麼新可能,而不是一味慨嘆舊價值的消失吧!💣(畢竟這個欄叫做「少女革命」,而不是「少女反革命」或者「少女保守派」,怎麼可以不破除舊思想呢?🛠️)
我們當然堅決反對製造假新聞、假歷史和假資訊,也全力支持辨識和禁止這類偽冒行為的對策和技術。🙅🏻♀️ 但是,在不涉欺騙,完全知悉其偽冒本質的情況下,偽冒技術是不是可以發揮某種創造力,令虛構更加深層,更加多樣化?甚至更進一步,解構所謂「真實」這甚麼一回事?我們一般所謂的「真實」,真的是本然存在的東西嗎?無論是康德哲學,或者現代心理學,都主張人的意識其實沒法直接接觸真實。我們只能通過人類天生的認知機制(包括感官和心理),在意識中構造「對真實的認知」,而不是「真實本身」。偽冒技術並沒有改變甚麼,它只是暴露出我們「對真實的認知」的不可靠。但反過來說,我們也要多謝它提醒了我們,原來我們對於「真實」一直以來也是一廂情願的。🤡
容許我來說說佛偈吧!佛家說「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又說「色空不二」,當中所謂的「色」並不是「真實本身」,而是「對真實的認知」,用西方術語說就是「現象」,如果說是偽冒出來的效果,也不算太過分吧!而所謂的「空」,並不是甚麼都沒有的一片虛無,而是甚麼都可以變現的可能性,用虛構來理解也是說得通的。偽冒技術,只是在現象中製造現象,卻告訴我們,原來一切只是現象。👻
由此可見,虛構和偽冒,其實並不是對立的,而是相輔相成,互為表裡的。🌗🌓
這個結論令我自己也有點驚訝!我開頭只是想為虛構辯護,大聲疾呼我們不是想假扮甚麼,更加沒有偽冒任何人。我們是徹頭徹尾的虛構、創造和想像。 就算主題是日常生活,也沒有離開這個宗旨。不過,一直說下去卻發現,其實偽冒也沒有那麼十惡不赦。狹義的偽冒技術是新事物,但廣義的仿真欲望卻是源遠流長的,說是人類本能也並不為過。從象形文字、繪畫、攝影、電影,到 AI 模擬生成,是一脈相承的自然發展,甚至是必然趨勢。在 faking 技術日趨強大的世界,與其退守純文字的城堡,不如開拓更多 fiction 的手段,疊加虛構的力量,去不斷解構和重構真實的定義。🥷🏽🧙🏻♀️🧝♀️🧛🏻♀️🧟♀️
偽冒,是以逼真來解構真。🍎
虛構,是以非真來追求真。🍏
愛虛構,就是愛想像,愛創造,愛真實。🔮
圖片以 Midjourney 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