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一）間中有陽光，炎熱
上週因為搞婚禮，庭音姐和蔓放了兩天連假，這個星期要補回一些工時，便取消了全日假期。幸晨姐也要追回工作進度，早餐後便跟她們出去了。我先回家小休，中午和 D 吃飯，再去了一會圖書館。
婚禮當天的照片的電子檔姐們早已收到，但攝影師寶兒精心挑選了其中一些，製作成精美的圖冊，還有一幅大型婚照掛畫。我下午幫姐們去了寶兒的工作室拿，然後帶去拼圖咖啡店給姐們。大家看到照片冊都很興奮，仙姐大讚姐們拍得很漂亮，一些熟客也圍上來一起欣賞，連阿川也從二手書店跑過來看。平時的婚照都是男女的，但寶兒卻把兩個女生拍得很有情意。姐們對照片很滿意，回味無窮地看著。裡面也有我和蔓的合照，大家都說我們很合襯，又說我微微凸出的小肚子很可愛。
晚上等庭音姐和蔓下班，一起去旺角居酒屋吃飯。一邊吃一邊又聊婚紗照。六月初到澳洲註冊之後去京都度蜜月，也會請攝影師一起去拍照。庭音姐本來覺得有點奢侈，但幸晨姐喜歡拍照，有專業攝影師會比較好。而且費用說好了由晨爸爸出，作為結婚賀禮，庭音姐便欣然接受了。
開頭蔓說要留下來看家，咖啡店太多人同時請假也不好，但姐們不想丟下她一個人，說要去便四姐妹一起去。蔓覺得自己是後來才加入的，跟姐們不算熟，為了她甚麼都要加一份，她經常感到不好意思。她又介意自己讀書不多，沒有念過大學，背景跟我們很不同，很多時聽不懂我們的話題。雖然姐們對她很好，但她始終覺得有點格格不入。我很明白她的感受，一直當受惠者也不一定是一件舒服的事。有時越是被善待便越覺得自己不配。我以前也有這種想法，覺得自己不值得擁有幸福。但我怎樣才能令蔓消除這種心理呢？
20/5（二）天晴，炎熱
早上到樓下會所泳池游泳，中間下過一陣微雨，但沒有影響。這個池的深度和長度很適合初學者，人也沒有公眾泳池那麼多。蔓已經能夠以蛙式游到半個直池的距離，只要再改善換氣的技巧和增強信心，相信很快便可以游到一個直池。我在水裡也沒有在陸上運動那麼容易累，很輕鬆地游了十個來回。
中午和 D 吃飯，我跟他談了蔓的事。他叫我弄清楚自己對蔓的感覺，我便嘗試說：我對蔓好並不是出於同情，也不只是想幫她。從一開始，我就被蔓深深地吸引著，但她並不知道。她是個自我覺感很薄弱的人，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形象，穿衣打扮很隨便，也不修飾自己的行為。她的性格很內向，不懂說話，不懂反應，給人的感覺是冷淡的、呆呆的，甚至是有點遲鈍的。就是那種班裡的隱形人，跟她做同學一整年也記不起她的名字，甚至是認不出她的樣子。她幾乎沒有朋友，但她不介意獨來獨往，甚至可以說是很獨立。如果你逗她說話，她反而會感到不自在呢！
D 說：但這種性格的蔓卻去了紋身，這不是很奇怪的事嗎？紋身的人通常會比較在意自己的外表，甚至是喜歡標奇立異吧。
我說：對啊，但蔓卻紋了身，而且還是面積很大，很顯著的紋身。她完全不覺得有甚麼奇怪。問她為甚麼去紋身，她說想變成另一個自己。但蔓這樣做很自然，毫無造作的成分，就好像曬了太陽，換了另一種膚色而已。而且她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自己而做的。所以說她完全不自覺，又好像有點不對。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D 說：你是說她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我說：她用紋身來為自己打造一個外殻，或者一個繭，然後活在裡面。這樣她會感到安全，因為世界對她來說很危險。無論是在社會上，還是在家裡。除了紋身之外，蔓在每一方面也是個普通得不能更普通的女生，但她對我來說卻是一個謎。她身上有一種不自覺的神秘感。我覺得自己跟她有某些無法解釋的感應。雖然不是有意的，但她的藤蔓紋身很有象徵意義。我第一次見到，我的心便被它緊緊地㩴住了。我當時也沒有很清楚的意識，只是不知不覺地被她吸引住。後來她失蹤了一段時間，我以為自己把她放下了。到她再次出現，當初的感覺又回來了。我和她在很短時間內經歷了很多事情。我自作聰明地把她介紹給阿修，但她其實只是想借阿修來接近我。在那段古怪的四角關係中，我和她都有說不清楚的心思。怎樣也好，結果就是她變得跟我更親密了。現在，我和她越來越形影不離，幾乎等於是一起生活了。跟她深入相處之後，我發現她其實有一顆非常敏感的、充滿熱情的心。那是由厚厚的藤蔓的繭包裹著的，對愛的渴求。只是一直以來，這種渴求也被現實所壓抑，而變得微弱。
D 說：是你重燃這股欲望的。如果她沒有遇上你，也許這小小的火苗已經熄滅了。所以，你要好好地護著它，讓它燃點下去。
D 說出了重點。我終於知道自己應該怎樣做了。我點了點頭，說：我明白了。
吃完飯和我 D 去了崇基圖書館，做了一點事才出發去土瓜灣。約了阿志直接在治療中心等，到達的時候，見他和伊芙蓮很親暱地在聊天，我反而有點不好意思。
治療程序和之前一樣，到了召喚阿來的環節，我跟他聊了姐們的婚禮。他記得很多細節，只是對實際情形和氣氛有點模糊。我用手機給他看了當天的照片，特別是我穿粉紅色伴娘裙的樣子。他說我很漂亮，說如果有機會親眼看到就好了。他又說想不到蔓打扮起來也很可愛，只是露出那些紋身有點怪。
我見他提記蔓，便說：阿來，我想跟你說一件事。如果我跟蔓在一起，你會介意嗎？我的意思是，我和蔓建立更深的感情關係。我一直對她有一種特別的感覺，她對我也一樣，但之前感覺很模糊。而且，我本來是跟你在一起的，完全沒有考慮其他。但是，如果現在的治療有效，你便不會再獨立地以阿來的人格回來了。我說過，除你之外，我不會跟別的男生在一起，包括阿志。但是，如果是女生呢？你覺得可以接受嗎？
阿來搔了搔頭，說：這種事其實你不用問我。你有權自己決定，我是不會約束你的。不過，如果你問我，看見你跟別的男生交往，應該會感到妒忌吧！是女生的話，而且又是蔓，我不只沒有問題，簡直是求之不得呢！如果你們真的相愛，便一起生活下去吧！我全心全意祝福你們！
我聽到這裡便淚崩了。雖然知道在召喚過程中要保持冷靜，但我還是忍不住撲上去抱住阿來，不由自主地吻他。我一邊哭，一邊說：阿來，你對我太好了！我以前經常為你想做好人而生氣，覺得你甚麼都沒所謂，怪你不夠著緊我，但你其實就是這樣的一個無私的人。但我卻要失去這個待我好到不得了的人了。而我還當面問你跟另一個人在一起好不好。我這樣不是太無恥了嗎？阿來，對不起！我說過要等你，但我這麼快便等不及了。這麼快便想背叛你了！我真的是太差勁了！
阿來很冷靜，很溫柔地安慰我說：不要這樣說自己。不是這樣的！我絕對相信你的承諾！但我也覺得，你不用等下去。你應該為自己打算，找一個可以和你共同生活的人。你和蔓的關係，跟你和我的關係，是不同的，不會互相衝突，也不會互相取代，就好像兩條平行線一樣。你放心吧，你沒有背叛我。通過我們的孩子，我和你的心會繼續連在一起，永不分離。記住，不要怪責自己。好好愛人，和愛自己！
阿來的口吻很正經，但反而有點搞笑。我破涕為笑，捶打他的胸口，說：你幾時說話好像智者一樣的？他一臉無辜地說：沒有啊！我本來就是愚者。我這叫做大愚若智，或者大蠢若精。我給他弄到哭笑不得，說：哪有這樣的成語？聽有久違了的阿來式廢話，我又開心又悲傷，但我不敢再令他擔心了，便強迫自己收起了眼淚。
完成了召喚環節，我獨自回到等候室。看見伊芙蓮，我向她道歉說：對不起，我剛才忍不住吻了阿來。她微笑著說：不要介意，我明白你的感受。換了是我也忍不住想這樣做。而且你吻的是阿來，不是阿志。這一點我還懂得分開的。我說：謝謝你！那你跟阿志，是在交往中嗎？伊芙蓮有點羞澀地點了點頭。我說：恭喜你！祝福你們！她向我說了聲感謝。
治療完畢後，我和阿志離開治療中心。我知道他會等伊芙蓮下班，便問他要不要找個地方坐坐，吃點東西。他說好，我們便去了上次那間茶餐廳，吃了西多士和菠蘿包。他記得我剛才跟阿志說的事情，祝福了我和蔓。他也很坦誠地談了他和伊芙蓮的發展。雖然兩人在學業程度上有差別，但阿志會慢慢追上去，明天重考 DSE 之後，希望能順利進入大學。伊芙蓮也表示會耐心等待。而且他們都覺得教育程度不代表甚麼，跟心智成熟程度也沒有必然關係。最重要的是兩個人能互相了解，互相尊重。伊芙蓮也有心理準備去接受和適應，阿志是我的孩子的父親這件事。我聽了他這樣說，便覺得阿來和阿修的消失是值得的。雖然這個結論依然非常令人心痛。
跟阿志告別後，我打了電話給蔓。蔓差不多下班了，問我要不要約姐們一起吃飯。我說：我想跟你吃。她有點驚訝，說：跟我吃？我說：我和你，兩人個吃，好嗎？她頓了一下，說：好啊！
我約了她去旺角一間提供晚餐的咖啡店。蔓今天穿了一件露腰上衫和鬆身長褲，看上去比從前活潑多了。吃飯的時候，我們只是輕鬆地聊著各種瑣碎話題，吃完正餐，我點了一個小蛋糕，說：我們來慶祝一下好嗎？蔓說：慶祝甚麼？我說：慶祝我們開始新關係。她有點愕然，說：為甚麼突然這樣說？我說：我今天跟阿來說了。我說我想跟你在一起，問他覺得怎樣。蔓有點緊張地說：阿來怎麼說？我說：阿來很贊成，他祝福了我們。蔓突然滿臉緋紅，說：其實，這種事也不用刻意說的。我說：但你想含含糊糊嗎？還是想清清楚楚地大聲說出來？她點了點頭，說：當然是想說清楚。
這時候蛋糕送上來了，上面插了兩支蠟燭。我說：今天就是我們的新開始，從此我們就是相愛的關係，好嗎？蔓點了點頭，眨了眨眼，兩顆眼淚便滾了下來。我拿紙巾給她拭了淚，然後才發現自己也在流淚，連忙又收回紙巾給自己拭抺。蔓見到我狼狽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
飯後我們牽著手在街頭散步。當女生就有這樣的好處，公開拖手也沒有人投以奇怪的目光。不過因為我大著肚子，所以也有點顧忌，不敢太明目張膽。
坐東鐵回家，到了粉嶺站，下車的時候，竟然在月台給姐們碰個正著。幸晨姐見我的牽著手，故作生氣的樣子，說：你看！你們瞞著我們做甚麼？居然是二人世界？庭音姐幫我們解圍說：我們做大姐的，做個好榜樣吧！幸晨姐立即摟著庭音姐，說：好呀！我們就示範一下甚麼叫做相親相愛吧！說罷，便作勢要吻庭音姐。我和蔓都給她嚇到了，庭音姐好不容易才制住了幸晨姐，說：這個人呀，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幸晨姐不服說：是眾人皆醉我獨醒呀！庭音姐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幸晨姐笑說：知我者莫如姐呢！蔓一頭霧水，問：她們在說甚麼？我說：是姐們談情的特有方式吧！
穿過公園回家的途中，我和蔓說：蔓，你要和我們一起去京都啊！你不只是我們四姐妹的其中一個，你也是我的另一半呀！在昏暗中也可以感到蔓的臉紅了，她說：好吧！那就一起去吧！我轉身向走在後面的姐們大聲說：蔓答應和我們一起去了！幸晨姐誇張地跳了起來，舉起 V 字手勢，興奮地說：我們兩對人終於齊整啦！庭音姐笑說：你的陰謀終於得逞了！
圖片由 Midjourney 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