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少女

SF 少女日記 #21

15/9（日）天晴，炎熱

今早庭音姐返早班，幸晨姐有移民英國的長輩親戚回港，遵母命出席聚餐，晨跑暫停。我反正已經醒來，便帶狐狸到公園散步。狐狸一進公園便想跑，我便陪牠慢跑了一圈。後來見到 D，問他昨晚的開幕儀式如何，他說出席人數不算太少，氣氛尚可。對自己的活動，他總是流露這種冷淡的態度。

星期天爸爸佳人有約，我一個人留在家裡，看點書，做點筆記，也整理了昨天的日記。現在日記變成了我在《愛虛構》的主要貢獻，「SF 的奇異日常」反而發表得很疏。當初並沒有很清晰的意圖，只是跟幸晨姐提過，也許可以把我們三個的生活日常跟讀者分享一下。幸晨姐也再三強調，隨興寫一點就可以，不要變成負累，想不到寫著寫著，卻變成了分量最重的內容。我也不覺勉強，確實是隨便地寫，遇到甚麼，想到甚麼，便寫到甚麼。但隨意隨緣，有時又會有意料之外的發現，也不知道是純粹巧合，還是甚麼玄機了。

下午出門，約了以西斯在拼圖咖啡店一聚。以西斯是我的中文系師弟，低我一屆。我出事之後那年，和他一起幫手籌備香港印刷史展覽，後來他又常常來探我，是我在系裡唯一的朋友。他畢業後去了當中學中文科老師，以他那種永遠年輕的心境，很適合和學生相處，聽說也很受學生歡迎。雖然教學工作很忙，但他每兩、三個月便會約我茶聚，大談學校裡的趣事。他很少吐苦水，只要遇到些微值得慶幸的事情，也會像中了頭獎一樣興奮。和以西斯聊天，總會令人覺得世界還不算太壞。

這天他帶了一位小妹妹同來，是他第一年出來教書的學生，現在念大學二年班，年紀二十歲不到。以西斯生一副孩子臉，說那女孩是他的女朋友也沒差。我一進咖啡店，便看見他們並肩坐著，兩顆腦袋湊在一起看手機。女生留著剛及肩的頭髮，戴一副大大的細框眼鏡，眼睛也是大大的，看見我上前，卻有點羞澀地低著頭，眨著眼。我發現原來有人可以比我更害羞。不知怎樣的，她的樣子令我想起 Aimer。

以西斯介紹她說：她叫胡安妮，是個天才少女。這句話同時令兩個人產生強烈反應。一個是我，因為那個名字，而出現奇怪的既視感。另一個是她，因為被誇張地稱讚，而顯得不知所措。我一時搞不懂兩人的關係，但卻沒法厚臉皮地細問，只是點著頭應對。以西斯則是以「文學新星」來向女孩介紹我，可見他說甚麼都是誇大十倍的。女孩很恭敬地向我點頭，小聲說：晨輝姐姐以後多多指教。我第一次被視為長輩，有點錯愕，但盡量保持鎮定。

為了不顯得失禮，我強迫自己扮演姐姐的角色，主動問小妹妹在哪裡念書之類的。她原來在念設計，平時也有畫點東西。以西斯把他的手機遞給我，上面有女生放在 IG 上面的一些畫作，都是些動漫人物的二創，畫功看來很不錯，畫風也很多元化，有可愛系的，也有幻想和格鬥類的，甚至還有福利系的。我偷望眼前這個斯文害羞的少女，怎樣也無法把她和這種圖畫聯上關係。女生很謙虛地說：只是些練習，見不得人的，其實最近也很少畫了。現在很多人用 AI，將來可能沒有手繪了。

我看到她 IG 上還有 cosplay 的照片，其中一張是扮演《SPY x FAMILY》裡面的約兒的，戴著黑色長假髮，穿性感的黑色低胸長裙，手裡拿著尖錐似的武器。這身裝扮和眼前的她完全是兩個人。我禁不住問：這個是你嗎？我還以為你會 cos 安妮亞呢！她滿臉不好意思地說：我生得不夠高，cos 約兒不是很像，其實我也 cos 過安妮亞。她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開一批照片給我看，介紹說：今年動漫節我和朋友 cos 了《不時輕聲地用俄語遮羞的鄰座艾莉同學》，我是有希、還有艾莉、瑪夏、綾乃，總共四個女孩，加一個男生 cos 政近。不過當時動畫才剛啟播，不是很多人留意，看過輕小說原著的也不多，穿校服又不及那些格鬥人物搶眼。不過，跟朋友一起玩也很開心！

我忽然覺得，這個女孩是不是那種活在二次元和二點五次元世界，而對三次元世界卻毫無興趣的新世代。不過，這個預設很快又被打破了。這時以西斯插話說：安妮的興趣很廣，最近她經常和朋友去 busking。我望向她身後，果然在牆邊靠著一個結他袋。於是便聊起喜歡甚麼歌曲的話題。我聽歌的品味很狹窄，只懂說喜歡 Aimer。女孩說除了〈殘響散歌〉，Aimer 其他歌不是很熟，又說她聽 Ado、Yama 、Sayuri 和女王蜂等等。她問我會介紹她聽 Aimer 哪首歌，我便隨口說〈六等星之夜〉。她拿起手機去查，立即小聲播放出來，細心地聽著，說：哦，原來是舊歌。我心想，十幾年前的歌，她當時十歲還未到，真的可以說是舊歌了。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已經老了。女孩在平板電腦上打開樂器應用程式，在虛擬鍵盤上彈了起來，竟然就是〈六等星之夜〉的前奏。然後，還輕聲用日語唱出了第一段！我嚇了一跳，待她停下，問：你識得這首歌？她搖了搖頭，說：沒有啊，剛剛才第一次聽，聽到便記住了。我終於明白，以西斯所說的「天才少女」所言非虛。

庭音姐過來，給我送上鮮奶紅茶，順便拿來一幅拼圖，讓我們邊談邊玩。在我來之前，她似乎已經跟以西斯和胡安妮聊過，也很可能已經領教過天才少女的某種驚人能力。我和以西斯像平常那樣聊著，女孩便靜靜地在旁邊拼圖。也沒聊了多久，那幅頗有難度的 Where’s Wally 一千塊拼圖便已經完成了大半。我忍不住問：安妮妹妹，你智商多少？她側著腦袋，說：不知道啊！沒有測過！以西斯卻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說：安妮想學甚麼，不用一個月就學會。女孩連忙搖頭，說：哪有這麼誇張？我學蝶泳學了足足兩個月呢！以西斯說：但你之前是完全不懂游泳的啊！一來就學蝶泳，還立即拿了校內游泳比賽冠軍！女孩好像受了委屈似的，解釋說：那是因為沒有人懂蝶泳啊！參加蝶泳組的只有四個人！

幸晨姐不知甚麼時候來到，站在吧台那邊和庭音姐聊著，不時望向這邊。我跟她揮了揮手，她便大幅度揮手回應。過了一會，幸晨姐過來，問我們可不可以坐下。姐早認識以西斯，他便向姐介紹了胡安妮，概括地把「天才少女」的事跡重複了一遍。女孩紅著臉蛋在旁邊聽著，想阻止又沒有辦法，想躲起來又不可以，十分尷尬。幸晨姐看了安妮的 cosplay 照片，好像看到可愛的動物照片一樣，不斷尖叫讚嘆。她特別欣賞穿校服那批，說：雖然好像難度不高，但你們五個人一起，產生協同效應，好像她們真的從二次元跑了出來。不過，你不覺得艾利同學這部有點無聊嗎？安妮用食指按著嘴唇想了想，說：不會呀！艾利害羞的時候說俄語很可愛呢！腹黑的有希也超吸引！每一個女生都很有個性呀！幸晨姐托著下巴想了想，說：嗯，我比較喜歡理理沙和《2.5 次元》呢！

然後，幸晨姐突然改變語氣，一臉嚴肅地說：安妮妹妹，可以問你三個問題嗎？安妮有點緊張地點了點頭，姐便問：喜歡有馬佳奈還是黑川茜？女孩想也不用想便說：有馬。姐又問：喜歡 NewJeans 還是 ILLIT？女孩說：NewJeans。姐再問：懂得寫東西嗎？女孩戰戰兢兢地說：沒寫過，但可以學。幸晨姐大力拍掌，說：孺子可教也！姐指著我說：你跟晨輝姐姐學，她會教你。我給殺了個措手不及，不懂反應，女孩便已經說：姐姐真的可以教我嗎？我騎虎難下，只能說：別說教，一起玩吧！女孩露出開心的笑容，好像吃到美味蛋糕的小孩子似的。

六點左右，女孩起身告辭，說要去 busking 了。我們約好了找一次去捧場。以西斯陪她離開時，幸晨姐不停對他做手勢，取笑兩人是一對的。不過實情如何，還是很難說。以西斯這個人，對誰都很好，不見得會偏向哪一位，也從沒聽過他有交女朋友的意思。至於安妮，雖然很倚重這位前老師，但說不定只是哥哥控。俗見中的男女感情關係，未必可以說明他們的狀況。

只剩下我們三個，幸晨姐才說：點睇？胡安妮即是胡亞尼嗎？怎麼可能有這麼巧合的事？我們究竟召喚了誰？庭音姐說：說她是天才雖然有點誇張，也許只是個很聰明，甚麼都想試的女孩。但是，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很厲害，還覺得自己很普通，這一點真是與眾不同。幸晨姐伸手撫著我的頭，說：晨輝終於有妹妹了，你也是時候長大了。我從努力扮演姐姐的角色，掉回妹妹的角色，覺得此中的分別實在太難掌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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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由 Midjourney 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