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一)天晴,炎熱
今天是會所泳池開放的最後一天,我們也把握機會好好練習。姐們通過了渡海泳水試,開始為十一月的挑戰做準備,連續五十分鐘不停游泳。我自己在旁邊練自由式,再用蛙式加自由式游直池。自由式的比例去到三分之二,只差一點點,是心理關口多於技術和能力。
之後到哪裡游泳,姐們有兩個方案。最近是去粉嶺公眾泳池,離我家不遠,但人較多,水質不佳,氯氣很重,對皮膚和頭髮不好。另一個是去幸晨爸爸是會員的私人會所,那邊有全年無休的室內恆溫泳池,壞處是較遠,舟車勞頓,不及現在方便。總之,大家都覺得不能因為夏天過去而停止。
庭音姐放假,和我一起去崇基圖書館,幸晨姐則有工作要去市區。D 照常也在那裡,坐在靠窗的位子,我和庭音姐坐在靠近書架那邊。我戴上耳機,重看酸欠少女的 MV,又把她的歌詞逐首譯成中文。她的創作生命雖然短暫,但裡面有一個獨特的世界觀,我想了解是甚麼一回事。特別是那三個不同次元的分身,究竟是甚麼關係?我想從頭去認識她,去感受她,去進入她的世界。想不到一開始認識她,她已經不在人世,想到這裡便忍不住傷心落淚。我怕自己哭得太大聲,便起身走到書架後面。過了一會,庭音姐來看我,我便靠著她哭了一陣。停下來才發覺,姐的肩膀給我弄濕了一大片。她卻笑說沒事,很快就會乾。
我回到座位,繼續看さユり在街頭 busking 的錄影。安妮曾說,以出道歌手來說,酸欠少女的 busking 片子特別多。雖然很多日本歌手年少時都有 busking,但出道後通常也不會留下太多青澀時期的紀錄。酸欠少女卻是由始至終也以 busker 的形象出現的歌手,甚至是去年在台灣舉辦演唱會,散場後居然自己跑到街頭,在雨中抱著結他唱了大半個小時,有觀眾把它錄下來放在網上,成為珍貴的留影。她真的是一個很愛在街頭,直接面對途人,向著世界唱歌的人!
晚上說好了回家和爸爸吃飯,幸晨姐約了朋友未回,庭音姐自己一個,便和 D 吃飯去了。飯後繼續思索酸欠少女向我展示的秘密,名副其實的隔世傳音,感覺就好像她還活著似的。很多人都對酸欠少女的死因感到疑惑。去年還有公開活動,今年才宣布有發聲障礙,還可能是其他慢性疾病致死嗎?自殺的可能性也存在吧。對於這一點,我雖然是過來人,但其實一點都想不通透。出道接近十年,實現了夢想,讓世界聽到自己的聲音,難道酸欠少女還感到窒息,感到缺氧嗎?還是,這是自我燃燒者的宿命?火需要氧氣才能燃點,但氧氣燃盡,火就會熄滅。缺氧,就無法燃燒。但她創造的一切,都化為氧氣,分享給全世界。
〈酸欠少女〉
搖曳著、消逝著、歌唱著
快要哭泣的缺氧少女抱怨著說「有趣的事一件也沒有」
荒謬在向我招手
大家的容貌都一樣,讓人有些噁心
充滿低俗的對話
無關緊要的資訊被隨意拋棄
只想強調差異性
無聊的爭吵即使只是說出真心話
我們也感覺像要死去一般
不想說的話
卻不得不化為言語
明明覺得很奇怪,卻仍然笑著搖曳著、消逝著、歌唱著
快要哭泣的缺氧少女
如果我死了,那又會怎樣呢?
愛做夢的缺氧少女抱怨著說「有趣的事一件也沒有」的時候
大殺界日常來襲,連如何呼吸都忘了只要面對痛苦的現實
我們就已經竭盡全力了
重要的人們也悄然離去
覺得寂寞、痛苦
即使如此,願望還是無法傳達喜歡什麼、討厭什麼?
曖昧的缺氧少女
請一直待在我身邊
別讓我孤零零一個人
搖曳著、消逝著、歌唱著
快要哭泣的缺氧少女
如果我死了,那又會怎樣呢?
愛做夢的缺氧少女
1/10(二)天晴,炎熱
晨跑,持續半小時,雖然很慢,但體內有燃點發動機的力量。林蔭道上金黃青葱一片,有無盡的氧氣,讓你貪婪地吸。口鼻吸送,胸腔起伏,肢體此起彼落,我們是如此地活著,如此地存在,如此地充滿生之欲望。是意志嗎?是本能嗎?是愛嗎?但想活著的,卻活不下去;活著的,卻不想活下去。為甚麼有這兩種相反的衝動?天使和死神,救助者和被救者,是同一個人的兩面,這似乎是酸欠少女的跨次元世界觀的設定。最終是死神獲勝嗎?如何才能幫助天使獲得勝利?天使也要幫助嗎?誰能來幫助天使?我望了望在我兩旁跑著的姐們,我的守護天使,我也能幫助她們嗎?
吃早餐的時候,大家正在談論吳慷仁的新聞,幸晨姐收到她爸的訊息,問她吳慷仁怎樣,本來是問電影的事。姐回覆說:我對男人已經完全絕望。她爸聽到應該會大嚇一跳吧。幸晨姐還感嘆說:斷念了,不必再抱任何幻想,也好!庭音姐在旁吃多士,沒有說話。
之後庭音姐上班,幸晨姐去陪媽媽和姐姐一家飲茶。今天是公眾假期,圖書館休息,但樓下的閱讀室開放。我問 D 會不會去,他說會,便約了他一起去。
沒想到閱讀室也接近爆滿,只剩零星座位。不過環境很安靜,可以專心工作。我擱下論文初稿,繼續整理酸欠少女的歌曲,看似不務正業,但我卻覺得是至關重要的事情。也許,最終跟論文也不無關係。
午後收到阿來的訊息,說晚上有空,我便約了他在大圍見面。六時半離開閱讀室,跟 D 別過,我坐火車到大圍。阿來在月台前端等我,見我出現,第一句便說:你今天很漂亮!的確,因為想到有可能見到阿來,今天我穿了條新買的米色連身裙,又因為怕曬而戴了頂草帽。近來經常會跟姐們去買衣服,也跟她們學了點簡單的化妝。幸晨姐常常說,明明可以變靚一點,為甚麼要放著手不做?庭音姐則說:打扮無他,自訂人設而已。就算不打扮,也是人設。我的人設是甚麼,我自己也在摸索中。但阿來似乎不太適應我的變化。
我本來說去舊街那邊吃,但他說我穿得這麼漂亮,不要吃街邊鋪,硬要和我去商場那邊。假期晚上,商場的食肆都大排長龍,最後挑了間不算太多人的台灣菜,也等了二十分鐘才能入座。吃的是台式便當,也不是甚麼高級店子,座位也頗擠迫,但對阿來來說,已屬很高的消費。
吃著台式炸豬排的時候,阿來又說:你自從和兩個姐姐在一起,打扮完全不同了,我這種人跟你坐在一起,看上去很不配襯。我聽了有點生氣,說:甚麼你這種人?我和你,不是同一種人嗎?他說:以前可能是,但慢慢地,你還是回到正常人那一邊。不過,老實說,我很高興!見到你又漂亮又健康,很替你開心!我也不想你永遠和我這種人在一起,你應該過更好的生活。
這個人腦袋真的有問題,以為自己做好人,說好話,但完全不懂人家的心思。我沒心情跟他講道理,直接說:我想和你在一起,也沒有比現在更好的生活。兩個人相處,不是用外表來配對的,沒有襯不襯的問題!我不覺得自己變漂亮了,也不覺得你有見不得人的地方。你說這些話,令人很傷心呢!說罷,便忍不住哭了起來。鄰桌的人都望過來,以為是情侶吵架,阿來不知所措,只懂說:對不起!你知我很膚淺,不像你那麼有學問!我聽了更氣,說:關學問甚麼事?你這個人真的沒救!
他為免越說越亂,便沉默下來,只是遞紙巾給我,讓我靜靜地哭。我見他把自己那碟醉雞卷中的杞子逐粒地夾到我的碗裡,問他做甚麼,他說:杞子明目,你哭壞眼睛,要補一補。我破涕為笑,說: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油腔滑調呀!他一臉無辜地說:我沒有喝油呀!我喝冬瓜茶的!我便取笑他說:是傻瓜茶呀!他指著我的杯子,說:你也喝傻瓜茶啊!我便說:所以我們是同一種人囉!他點著頭,好像弄明白了甚麼難題似的。
吃完飯沒地方想去,便回去他家,陪他重看了《狼與辛香料》最後一集,感覺跟各自看完全不同。之後我又跟他分享了酸欠少女的 MV,但他不是很懂,說 Aimer 比較好聽。不過他對吸氧的畫面很有感,說要去買一瓶氧氣,以備不時之需。我問他有甚麼用,他說:你恐慌症發作的時候,不是會呼吸困難嗎?我說:但那不是缺氧,是過度換氣,二氧化碳過低啊!他搔著頭,說:是嗎?那你即是欠碳少女了。我輕輕捶了他的頭一下,說:你是欠打少男就真!
圖片由 Midjourney 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