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日)大雨
今早狀態恢復了一點,可以緩跑。昨晚下了一場雨,地面還是濕滑的。去到公園,姐們看見地上有幾隻雨後爬到小徑上的蝸牛,便蹲下來把牠們撿起,小心翼翼地放回草地上,以免被行人踩到。我有點怕,不敢碰,但慶幸姐們很有愛心。
吃早餐的時候,在音樂串流平台上看到幾田莉拉出了新單曲〈Sign〉,歌名和 Aimer 的新歌一樣,真巧!我立即告訴幸晨姐,她說她早已聽了。幾田莉拉是幸晨姐最愛的日本歌手,比我還年輕,姐視她為可愛的妹妹。她經常強調說:我最喜歡的是作為獨立歌手的 Ikuta,而不是作為 Yoasobi 主音的 Ikura。雖然作為一個動漫迷,我也很喜歡 Yoasobi,但是 solo 創作歌手 Ikuta 才是我的最愛!
我也喜歡 Ikuta,包括她的甜美聲線和日本風的輕盈抒情曲調,跟 Aimer 的低沉音質和濃重抒情完全不同。至於庭音姐,最喜歡的是較成熟和西方音樂味較重的 milet。
我用耳機聽了 Ikuta 的新歌,竟然一開始就在高音域徘徊,但不是激烈地拉嗓子狂飊,而是輕柔的、像風鈴似的、敲著高音琴鍵的唱腔,就像用指尖細細地觸碰易碎的玻璃杯一樣。我感動得流下眼淚。姐們見到,又笑我說:有聽懂歌詞嗎?我說:不懂。庭音姐說:不懂也流淚?我說:她的聲音太感人了。幸晨姐說:輝妹妹真是個感情豐富的人,每天都要流淚三次!我哭中帶笑地否認說:哪有這麼多?最多,平均每日一次吧!幸晨姐驚嘆不已,說:每日一次也夠厲害了吧!我呢⋯⋯平均⋯⋯每星期一次左右啦!庭音姐呢,每年也沒有一次吧!庭音姐對話中的諷刺不以為然,說:我暗地裡流淚你也不知道!幸晨姐立即回說:姐你背人垂淚太慘啦,妹借個胸口給你,你儘管哭出來吧!憋在心裡對健康不好呀!說罷,把身子向庭音姐湊上去。庭音姐把她推開,說:你看動漫看壞腦了!
下午和 D 吃飯,他問我論文的進度,我說寫了導論,但我不打算給他看。明明作者就在面前,但卻不方便直接討論論文內容,真是有點奇怪。研究者保持距離,不要被作者影響,是個慣例。但是,就算不談,我已經被他影響了。為了淡化他的影響,我決定徵求疏離支大哥的意見。他是局外人,也是個思想銳利的獨立評論家,可以保持客觀的立場。
吃到一半,D 收到手機訊息,說從前高中的中文老師進了醫院。他說這位老師影響他很深,但私下不算很熟,畢業後沒有保持聯絡。最近從舊同學得知老師的近況不是很好,這兩天還進了醫院,情況有點危急。他晚點會去醫院探望老師。他說的時候有點情緒,不像平時的樣子。
下午和 D 一起在崇基圖書館工作,到四點半,他去醫院看老師,我坐火車去大埔墟。幸姐在火車站出口等我,然後一起去舊墟那邊找疏離支大哥。午後天氣變差,雨勢較大,我和幸晨姐躲在一把傘下,大家都濕了半邊身,頗為狼狽。以前遇到這種情形,我會極度焦慮,又怕髒又怕亂,會站在街頭完全不能動彈。我勾著姐的臂,靠著她的肩,試圖壓抑體內湧動著的某種熟悉的恐懼。
疏大哥早在茶餐廳裡一邊吃著常餐一邊等我們。我還未肚餓,姐便點了一份公司三文治和我分吃。疏大哥把我傳給他的論文導論印了出來,放在桌上,可以看見上面做了些筆記。我看到便有點心驚。他很詳細地和我逐點討論,基本上同意我的論述框架,但對如何開展給了些有用的意見。
最後來到那個我一直沒法想通的自我攻擊的問題,他說:這個 self-attack,也同時是 attack on the Self,即是對自我進行攻擊。你問得很好,那麼是誰對自我進行攻擊呢?在心理內部,除了自我,誰還能發動攻擊?無意識或者原型,能對自我發動攻擊嗎?我覺得不是完全成立。無意識或者原型如果突破自我的防衛,把自我佔據或者分解,結果就是精神分裂或者瘋癲。但這跟自我攻擊不同。自我攻擊也不是自我跟 Shadow,或者跟 Persona 的衝突。也許可以說,這個自我分裂成兩個,或者更多,但每一個也依然保有自我的清醒意識,而且是同層次的。簡單地說,一個是女性自我,另一個是男性自我,兩者之間互相鬥爭。而所謂女性自我,源頭來自阿尼瑪,而男性自我,源頭來自阿尼瑪斯。雖然 D 喜歡把把「世界」掛在嘴邊,把事情包裝成社會性的衝突,但根柢裡其實是一個內在劇場,一個精神劇場。他把自己的靈魂(容許我用這個詞來表示意識)變成阿尼瑪和阿尼瑪斯較量的場所,而雙方又同時具有善與惡的兩面。但是,作為一個常人(至少他沒有瘋掉),他的男性自我始終處於主導,這個男性自我無法抗拒阿尼瑪的誘惑,但又對阿尼瑪斯的行為感到內疚。這就形成了自我攻擊的循環。這也許就是他必須不斷殺死那些男性作家、老師和父親,也即是讓他們自殺的原因了。說到底,這個舉動其實相當自負,就是他覺得這個自我可以肩負男性的原罪,像代罪羔羊一樣承受懲罰,但是,為了接受懲罰,又要不斷地犯下罪行。這個循環之所以不斷延續,是因為他不是站在道德的位置,而是站在意識的位置。道德的位置相對穩定和明確,而意識的位置注定是模棱兩可的。他後來漸漸失去影響力,很大程度是這種模棱兩可所導致的。
疏大哥的分析非常厲害,我不敢說完全明白,但我都記下來了,回去慢慢思考。這時候,幸晨姐回應說:你的邏輯思維很強,我幾乎找不到可以反駁的地方,但是這樣對 D 是不是太嚴厲呢?當然,做評論不是請客吃飯,是無須客氣的,但我多少有點同情 D。他不過是用一種過度繁複甚至是學究的方式,去尋找甚麼是愛吧。這樣說好像很中二,但事實是如此啊!所有這些阿尼瑪呀,阿尼瑪斯呀,原型呀,自我呀,陰影呀,假面呀,意識和無意識呀,其實只是宇宙大愛的示現。不叫做大愛的話,也可以叫做宇宙之心。道家說「天地不仁」,是物理上的自然主義,但儒家說「仁者天地之心」,就是天地不只是物質,而是有一種根源的感性的。榮格叫它做集體無意識,不過我喜歡叫它做大愛。這個大愛再分裂成 love and strife,也不過是現象的二元對立吧。在本質上,是二而一,一而二的。
幸晨姐每當跟疏大哥一起,便會展現出睿智的一面,跟平時的搗蛋鬼形象判若兩人。我更驚訝的是,她的話和 D 說過的有點相似。她是怎樣知道 D 的想法的?或者,她的想法為甚麼會和 D 的想法相應?疏大哥認真地聽著幸晨姐的意見,然後說:你不是用邏輯去說,我更加無法反駁你。你暗示我是道家,我不反對,但形而上的東西屬於不同層次,是駁不倒的。我也不是想批判 D,我自己也是男人,也陷於相同的處境,所以我沒有不同情他。只是,在評論上,同情男性已經很不入流了!他忍不住大笑出來,跟他先前的嚴肅大異其趣,嚇了我一跳。最後他的結論竟然是:晨輝,論文這種東西,不是用來尋求真理的,只要自圓其說就可以。知者不言,言者不知,辯不若默,語言道斷,真理在他方,不用過於執著。幸晨姐在疏大哥的肩上大力拍了一下,說:你講了一大堆,這句才是至理名言!
疏大哥的說法好像自我否定,但對我卻是當頭棒喝!這不就是我之前無法完成論文的原因嗎?但是,這並不表示我可以馬虎應付。我從來不是完美主義者,相反,我一向覺得自己很失敗,結果很多事情便自我應驗,以失敗告終了。我很害怕會重蹈覆轍。
討論完畢,大家又聊了些別的話題。我問疏大哥有沒有《千面英雄》,他說有,我便說想問他借。幸晨姐說圖書館應該有,我說:疏大哥看過的書有一股氣場!他們一起笑了出來,疏大哥說:舊書有一陣霉味就真。吃完東西,大家便一起坐的士去疏大哥的村屋。
不知是否因為天氣欠佳,屋子比上次陰暗。疏大哥拿了《千面英雄》給我,又介紹我看榮格的追隨者所寫的《意識的歷史》。幸晨姐說了句:好像很男性中心呢!疏大哥便挑了榮格的女弟子的著作,以及一本薄薄的叫做《聖娼》的書,說:這本比較激進,有沒有興趣?幸晨姐一手把書搶過去,翻了翻,說:我鍾意!
我在幸晨姐的房間裡看書,姐和疏大哥在客廳裡也不知聊些甚麼,好像有說不盡的話題。雨不斷下著,想起 D 在醫院探望病重的老師,不知情況如何,心情便越來越沉重。後來累了,便打算在姐的床上躺一會。躺下來便開始胡思亂想,沒來由地感到恐慌,也不知是恐慌甚麼。是論文?是老病和死亡?我意識到,自己在恐慌症發作的邊緣。我其實可以走出去告訴幸晨姐,但聽到她和疏大哥聊得很開心,便覺得是自己妨礙著他們。如果我不在,他們會更自在,更開心吧?也許還可以更進一步吧?我的存在是多餘的,我只是個礙手礙腳的沒用的傢伙。我不敢出去,只懂抱著自己,想把自己包裹起來。我咬著牙關一直等,一直等,等幸晨姐進來找我。但她沒有進來,只是一直在外面和疏大哥說笑。時間很漫長,很難過,我忍不住哭了起來。
也許幸晨姐聽到我的哭聲,又或者她突然記起我來,只知她坐在床邊,擔心地說:晨輝做甚麼?我說:我突然好害怕!她摟著我說:傻瓜!害怕甚麼?我說:害怕姐不理我了!她撫著我的頭,說:怎會呢?我不是已經在嗎?這樣你的流淚平均數會上升啊!沒事了!我們回去吧!
疏大哥幫我們電召了的士,又幫我把書拿到樓下。姐和我上了車,向站在漆黑的村屋前的疏大哥揮了揮手。我閉上眼,不敢看車窗外掠過的樹影。我知道自己不應該動不動就撒嬌,但我控制不到自己,姐的擁抱令我感到安全,我只想不斷吸入姐的氣息。
回到姐們家,庭音姐開門。她已知道我的狀況,從我的布袋掏出藥包,拿開水給我服用。我看見已經是晚上九點,突然覺得有點餓。庭音姐說:想吃東西是好現象。她給我和幸晨姐弄了公仔麵,加了煎蛋和午餐肉。我吃著麵,慢慢恢復了元氣,心情也較穩定了。吃完麵姐們陪我看了一集《2.5 次元的誘惑》,對裡面層出不窮的色色場面大笑一頓,世界忽然好像變得很簡單。然後姐們陪我睡下來,我說:姐,對不起,我太依賴你們了。幸晨姐說:問題不是依賴,是壓抑啊!下次想找姐,不要猶疑,立即衝出來抱著我,知道嗎?
圖片由 Midjourney 生成
抱晨輝🥺換季很容易憂鬱呀,尤其最近一直下雨!我《2.5次元的誘惑》漫畫快看到最新進度了,沒想到那麼多集!😂每天睡前看一點好療癒呀💖讀少女日記也讓我感覺不孤單😚